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金麟台上,江厌离做了一个恶梦,但到了梦醒之时,她仍依稀能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用慌乱的声音惊惧地大喊着“少宗主……少宗主他被……被鬼将军杀害了!”
甚至灵堂上的烧纸所用的火盆中的热气仍熏得江厌离脸上发烫,魏无羡泫然欲泣的表情仍历历在目……可为什么是阿羡?为什么偏偏是阿羡呢?
江厌离欲哭无泪,抱着金凌的双手重逾千金,她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为什么是魏无羡呢?明明在莲花坞时,她说“阿羡,你、我、阿澄,是一家人,要永远不分开。”时,他明明笑得那么开心啊……可杀了金子轩,杀了她的丈夫的人,竟然是他!
不!
也许阿羡不是有意的,这一切都是意外!是意外……可这个意外死的为什么是子轩?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不怪他这句话,江厌离根本说不出口。她明明知道只要说出来,就能让魏无羡对她感恩戴德,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是杀了自己儿子的父亲,自己夫君的凶手,江厌离就无法不对魏无羡心存怨气。
明明说好要护她一辈子的,没能完成誓言就叛出了江氏,如今还杀了自己的夫君,江厌离一时恨怨交加,哭得不能自己。
她费了多少心机,才终于嫁给了自己爱慕了许久的未婚夫,还为他生下了子嗣,接下来的日子本该幸福又快乐,却因错看了魏无羡,才使得往日对他的好,成了今日刺向自己的剑,以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她的幸福被毁了,日后金麟台上她与金凌一对孤儿寡母,该如何活下去?
这种绝望,江厌离只在听闻云梦江氏被血洗时的那段时间,才有所体会。然而否极并无泰来,她的人生依然因为魏无羡而再次陷入黑暗。
绝望的心情如同黑雾萦绕在心间,直到被门外的婢女唤醒,江厌离也摆脱不了内心的空洞,一时间哀哀欲绝,万念俱灰。
“少夫人,你醒了吗?”敲门声并不重,婢女的声音也是轻缓温柔,可让尔今为金子轩的死而生出了几分魔障的江厌离听得烦心。可随即,她又不由得一振,只因婢女又道:“少夫人,夫人有请你过去凡间是有事情与您商量。少夫人,您醒了吗?”
江厌离抹去眼角的泪珠,拭去额上的冷汗,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后,才在婢女锲而不舍的敲门声中柔声回应:“我醒了。母亲可有说是什么要紧的事吗?”
婢女道:“夫人并未说明,只说是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江厌离的心沉甸甸的。虽说她是金夫人的儿媳妇,还为其生了个大胖孙子,合是有功之臣。可金夫人如今独子离世,而害死他的非是旁人,正是她江厌离时常挂在口中那个不是亲弟却与亲弟差不多的魏无羡,即使灵堂上金夫人表现得十分和善,江厌离仍时不时的担心等她哪日‘想通’后,会找自己秋后算帐。
无奈这婢女虽是伺候自己的,可也是成亲后金氏派来的,卖身契还握在金夫人手中。如今她说不知金夫人召见自己的原因,已然草木皆兵的江厌离却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怕这婢女是个面甜心苦,眼看着自己随时会落魄而意欲看自己笑话才起意欺瞒自己的,所以仗着人在门面看不见自己,而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只无论金夫人是善意恶意,她也终归是长辈,长辈要召见,小辈推托的话,被人传出去难免令人非议不孝。而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到晨昏定省也是不能幸免。
江厌离为之一叹后,方道:“好,等我梳洗一下就过去。”
“是,少夫人。”
眼见着婢女的身影在门外福了福身后离去,江厌离看着挂在床边架子上的岁华,几乎又要陷入魔障之中。事到如今,江厌离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介意的。
可事已至此,她……该怎么办啊?
前路满布迷雾,江厌离生怕自己但凡走错一步,就会踏入万丈深渊,再想走上平坦的道路,无异于登天。
而江厌离空有回天之心,却无回天之力……
陷入迷茫中的不只有江厌离,还有如今正在夷陵乱葬岗中,被蓝允的话而触动了心灵的蓝忘机。
蓝忘机独自一人在伏魔殿外站了好一会儿。
蓝忘机本就是个通透之人,虽因君子教条而被养得天真了些,但当他意识到他原以为的恶并不只有明刀明枪的杀,还有藏于暗处的阴谋诡计,还有潜藏在人心中源于自私的掠夺时,他便悟了。
他握着手中避法,喃喃自问:“何为正道?”随即豁然自答:“在于人心。心不正,则道为邪……”
这句话是蓝允所言,却也是蓝忘机扪心自问。
这一时,蓝忘机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能再沉溺于束缚里了。道理从小听到大,可是答案,一直在自己的心中,而自己早该发现的,已经从来都很明显,只是因为没有考虑过旁的可能,而把答案给忽略掉了。
这一刻,他发现了自己其实早就知道了所谓的正邪,并不被束缚于所修之道,也不在旁人一张嘴。
蓝忘机想明白之后,顿时感受到一种深刻于内在中的喜悦与满足感,这种感受几乎超越了现实中的感觉,仿佛触摸到更高层次的真理。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充盈于全身的力量让他整个人蠢蠢欲动。
避尘剑忽地凌空,剑光闪烁间被飞身而起的蓝忘机握在了手中。蓝忘机道心通达,心神一动间将得道之心溢出来的力量都灌注到了避尘身上,随即反握剑柄,剑尖朝下直冲入一道巨大的法阵之中。
避尘剑身入地不过十寸,却引发了阵法中的雷霆之势,无数天雷凌空而下,直劈得乱葬岗中的黑气都消散了不少。
乱葬岗中的动静瞒不了蓝允。他擡着头看向依然只有微光的天空,眉眼中满是骄傲:“看来父亲,找到自己的路了。”
天雷被蓝忘机引进了乱葬岗中,夷陵一带的天空顿时乌云尽去,露出了让人心生暖意的阳光。
“天罚,结束了吗?”有百姓看着天空,心生悲凉。
另一人亦是满脸惆怅,“不知道啊。”
但更多的凡人,则是胸中翻滚着强烈的怒意,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绝望地大吼大叫:“为什么要结束?结束了,我们的冤,何处去寻啊?”
吼叫声如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话中之意亦引来诸多百姓的共鸣。一时间,众人哀凄渐生,一个接着一个落下泪来。
夷陵上空的乌云既已散去,剩下的漫布于其他地方的劫云,蓝允也便一同收了回去。他心中另有计划,自然不愿意让所有欺辱过自己阿爹的家族仅受雷劫。毕竟雷劫劈下就人死魂消,什么死后荣辱皆与他们再无相关……那些附从的小世家也就罢了,那些罪魁祸首,蓝允又怎么会允许他们死得那么轻松!
修士不比凡人,他们想要得知千里之外的消息,只需一个通信符即可。所以劫云散去,疑似天罚结束的消息,很快就被众世家所知。
就连一向不屑于在其他世家安插谍者的蓝氏和聂氏也不例外。
“天罚结束了?”蓝曦臣得知这个消息时,心情竟有些复杂。这种复杂来源于方方面面。
他后悔于当初为了义弟而不顾弟弟与魏无羡的交好而掺和进金氏与魏无羡的私仇,以至于弟弟为护魏无羡而闯入不夜天的誓师大会之中,才使得蓝忘机被巨龙吞……带走。
又后悔自己若不是个随波逐流的性子,何必为了蓝氏的名声而委屈了自己的弟弟。
自蓝忘机出生后的桩桩件件尚且历历在目,却因为他自己的错误而害死了弟弟,物是人非,蓝曦臣早已无法自处。若非聂怀桑提醒了他,蓝忘机有可能并没有死,他早就因哀毁过礼而失了半条命了。
然而蓝曦臣虽然心存一丝希翼,但随着时间流逝,那微小的希望已经小到几乎看不见了,所以天罚,反而成了如今内心无时无刻不被煎熬的蓝曦臣唯一指望的赎罪方式。
“我也收到消息了。”聂明玦刚一进雅室就耳尖的听到蓝曦臣喃喃着天罚一事,不由提起嗓子,告知蓝曦臣自己的到来。
聂怀桑与聂明玦并行而来,他比他那大大咧咧的哥哥更能察觉到蓝曦臣此刻心事重重,忙随之开口:“我在夷陵的人也探到了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