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旧时王谢
张文若油盐不进，李淳风无可奈何。
另一边，纪纲和侯君集两个带了人，浩浩荡荡的就往乌衣巷而去，那里是谢府的所在，其实也是王家的龙兴之地，潜邸所在。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王家还不是金陵王家的时候，两家都居住在这里，同舟共济，守望相助，共同熬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最终割据东南，王家成了名副其实的金陵王，搬到了紫禁城中，谢家则依旧在此，守着这繁华的秦淮河，身居闹市而自得其乐，几百年就这么过来了。
金陵人私底下把锦衣卫称作净街卫，意为所过之处，街街干净，行人住客，皆是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这一回纪纲亲自带人堵住了乌衣巷，拉开了警戒线，却总是拦不住秦淮河两岸闻讯蜂拥而来的看客。
“快去看呐，锦衣卫要找谢家的麻烦啦！”
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在呼朋唤友，都往乌衣巷这边来，声势之大，把金陵城都惊动了，破天荒的，十里秦淮，白天竟比晚上还要热闹繁华。
王谢要干架，这场面一百年也难见到一回，要是错过了，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于是乎纪纲原本气势汹汹的问罪行动，倒成了金陵人眼中的一出好戏，他们这些大官人，都成了戏台上的演员。
但是事到如今，反而是骑虎难下了，若是就此灰溜溜的离去，这段故事只怕真的要在金陵人口中流传百年，那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可真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了，红莲寺都镇不住。
乌衣巷口，谢府的大门紧闭，众目睽睽之下，纪纲深吸了一口气，对左右道：“叫门！”
话音刚落，谢家的门自己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朗目疏眉，高大威武的汉子，倒不像是个江南人物。
谢家当代家主，左将军，谢玄谢玉树，领袖江左，风流人物。
谢玄眼神似箭，目光所及之处，锦衣卫缇骑无不退缩三分，这些个番子，只好在普通人面前作威作福，怎敢当谢大将军的虎威。
双方正在龙争虎斗之时，朱雀桥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突然高声嚷道：“谢鱼龙，还有咸鱼吗？给我来一筐呗。”
两岸人群都哄然大笑，纪纲苦心经营的紧张压抑气氛立时当然无存。
谢玄酷爱钓鱼，还喜欢腌鱼，更喜欢送鱼，以至于谢家逢年过节的礼品都是咸鱼，也是金陵人一大笑谈，故而此话一出，懂得的就都懂了。
谢玄呵呵一笑，接着脸来很客气的回了一句：“滚蛋！没看见爷正忙着吗？”接着拿手往后一指：“后门领去。”
应付了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谢玄才来对付正主：“纪指挥使如此气势汹汹，来我谢家，不知有何公干呐？”
纪纲一拱手道：“左将军，本官奉明王诏命，缉拿要犯李昊。有人举报，该犯现下藏身谢家，请左将军交出来，大家都好交待。”
“要犯，还藏在谢家。”谢玄嗤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还要纪大人来提醒。”
“该犯凶猾非常，左将军一时不查也是难免的，只要把人交出来，”
“你说我一时不查，那好，我现在好好查问一番：这个李昊是什么人呐？说是要犯，犯了什么罪啊？”
李昊犯了什么罪过，这个纪纲还真没有好好想过，一时间张嘴结舌，竟不知如何作答，你说他不该造了唐王的反，那干大明的官什么事儿。
“他……倚仗修为，肆意纵火，杀伤人命无算，还敢抗拒抓捕，袭击锦衣卫，怎么样，这罪过够大了吧？”
这算个什么狗屁罪名，放火也就算了了，你们锦衣卫难道不该杀吗？
这当然是心里话，谢玄是不会说出口的，也实在是李昊这小子太能闹腾，在金陵干下多少事来，以至于纪纲不假思索，仓促之间就能定下他的罪过，连大名鼎鼎的《罗织经》都不必用。
“那好，你说有人举报，他藏身在谢家，我说他不在。是什么人呐？叫他出来，咱们当面对质！”
纪纲其实无有凭据，一时不语。
“怎么，有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撑腰，还怕我一个区区的左将军吗？”谢玄咄咄逼人。
纪纲不甘示弱，当即反口咬道：“虽无凭据，但李昊逃脱，谢家脱不了干系，你谢家的七宝妙树，长在了龙湾水寨之中，顶天立地，众目睽睽之下，左将军难道还能抵赖吗？”
“啊，那东西，你看错了。”谢玄的回答简单粗暴，真就来了个抵死也不承认：“世界如此奇妙，说不定是幻象什么的，谁又能说清楚呢？你说七宝妙树，树呢，现在在哪儿？”
“你……”纪纲一时哑口无言。
旁边惹恼了另一个，侯君集再也忍受不住，转身回去，从同行的板车里拖出一具尸体，扛起来，扔到了谢玄的跟前。
‘砰’的一声，尸体落地，砸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立时压得现场鸦雀无声。
侯君集拿手一指问道：“谢将军认得此人吗？”
谢玄慢慢的走上前来，蹲在旁边，擦干了他脸上的血迹，归拢了一下头发，还是那张清秀俊逸的面容，临死前嘴角居然还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看来他终究是求仁得仁，尽忠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谢将军认得他吗？”侯君集又问了一遍。
“你是何人？”
“大唐侯君集。”
谢玄站起身来，双目圆瞪，死死的盯住了他，侯君集昂首挺胸，毫无畏惧之色。一个是大唐虎将，一个是明国英豪，一个是关中猛虎过江来，一个是江南盘龙镇石城，此番相遇，当真是风云际会，彼此各不相让。
“谢将军没有回我的话，您认得他吗？”
“自然认得，他是我堂弟，谢叔方。”
“很好，谢将军有胆，还敢认这门亲。”
“是你杀了他？”
“是我，唐室逆臣，唐人诛之，你待怎地？”
谢玄握紧了拳头，侯君集岿然不动，毫无畏惧。
谢玄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因为他不止是个武夫，还是谢氏的家主，大明的臣子。大明的将，是不能为大唐的臣报仇雪恨的。
“希望你离开金陵之前，记得通知我一声。”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