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常家庄
第6章常家庄
等车的间隙程锐问常平,“你想好到了之后怎么说了吗?”
“差不多吧,你到时候顺着我说就行。”
六点多一点,穿行乡间的公共汽车就到了,是辆小巴,只有最后一排还空着,常平和程锐背着包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
司机、售票员还有其他乘客在熟悉的闲聊,说的都是西北方言,常平听不太懂,但也能猜到,年底了所有人都在忙乎着采买年货,这一车的乘客多半都拎着从镇上买的东西,最夸张的是前座的大姐,拎了一捆一人粗的干粉条。
常平和程锐一张嘴就知道是外地人,古朗这个地方外地人来得少,做乡际小巴的外地人就更少了。前座的大姐好奇的问道,“你俩是去常家庄?”
常平点点头,大姐接着问,“去串亲戚?”
“寻人,我们是来寻人的。您也是去常家庄吗?”常平反问道。
“我是娘家是常家庄的,嫁到了隔壁王孙庄,这不好过年咧,从镇子上买了点粉条子给我娘家妈送去。”大姐说话声音洪亮,大大咧咧的带着笑意。“你们去常家庄是找谁家的?”
“是这样,我们俩都是南州的老师,学校门卫的常大爷重病,联系不上家属,校长就派我俩来常大爷的老家这边看看,还能不能联系上直系亲属。”常平自然而流畅的说着,边上的程锐看着满嘴瞎话的常平也只能应和着。
“南州?”大姐听到这个地名有些疑问,在她的人生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兰州了。
“嗯,南州,一个小地方,在东南沿海,离古朗一千多公里吧。”
“那么远啊。”在大姐的记忆中,沿海地区只在电视里见过。大姐回过神来接着说,“你刚说你们学校的门卫,他全名叫啥?”
“只知道他姓常,上岁数的人都管他叫常三,在学校里的年头挺多的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全名。年龄有个五十六七岁。”
“常三?五十六七岁。”大姐努力在脑中搜寻符合这一点的人物,“待会儿到了,我领你俩去村上常金家里问问,他家有个哥哥,早年出去打工,一直没回来。村里人都当他死咧。”
“那您知道他哥哥叫什么吗?”
“我想想啊,好像是叫常全还是常贵来着...”大姐努力的回想这个已经淡出她记忆的人物,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常平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波涛汹涌。程锐听完看了看常平,他感到早被崎岖的山路颠簸移位的五脏六腑此刻都平静下来了。
到了常家庄,大姐拎起干粉条下车了,常平和程锐紧跟其后。
常家庄不大,住户不多,黄土陇头西北风呼啸而过,地上顺势起了阵黄土烟,和江南水乡比,这个地方荒凉,贫瘠。大姐说她也姓常,热心的带着常平和程锐向常金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庄子上都姓常,除了外嫁的丫头子祖辈都住庄上。庄上人论来论去全沾着亲。”常大姐一面带路一面介绍着村子的情况。走了十几分钟,在一处比其他村民的要破烂一些的院子门口停下。这家的房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常平觉得如果这里来场台风,眼前的房子可能就塌了。
常大姐熟练的推开院子门,对着屋里喊道,“五叔在家没?”
五叔就是常大姐说的常金,从屋里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妇女,打量了一下两个陌生的面孔,对三人说道,“你叔在屋里头呢,上屋吧。”说话的这个就是五叔的媳妇,五婶。
五婶撩起门帘,常平进屋后就见到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和常贵一样精瘦,即使他坐在那,常平也能感觉出他的个子应该很高,能有一米八多。即将能知道常贵的生平了,常平不自觉的有些紧张,程锐握紧了她微微颤抖的手,顺着五婶指着的方向坐下了。
“五叔,这俩是南方来的老师,他们学校有个姓常的人病咧,听着说的像三叔,他们是来找三叔的家人,在车上碰见,我就领他们过来了。”常大姐简单的讲了来意。
常金听完后,接着抽着手里的旱烟,在常平和程锐两人的脸上打量一遍,慢悠悠的问,“你们认识我三哥?”
常平把在车上给大姐讲的话又对常金说了一遍。
“我三哥十六岁就外出打工了,头半年还往家寄些钱,后来就没音讯了。家里也去寻过几次,也没找见。”常金抽着旱烟开始讲述着。
“我们这地方穷,我家哥们儿五个就更穷了,脑瓜子都笨,念书都念不灵,全出去打工了。我大哥二哥在兰州城里打工,赚了钱娶了媳妇就在古朗安家了,我三哥那会子心气高,想赚大钱,去四川打工了,一开始没了信儿的时候,我娘以为他赚到了钱不想回来,可过了十好几年,也没个音信,我娘说估计是回不来了。”说到这常金吐出一口烟雾。
“您三哥叫?”
“他叫常贵。”得到明确的答案后,常平的脑子飞快的转着,要不要认亲?认亲的话该说些什么,那常贵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家人联系?
“你们说的那个常三多大岁数?什么模样?”常金的话拉回了常平的思绪。
“有五十七了,皮肤黑,小眼睛,很瘦,一米七多点。”
“他们家哥们儿都连像。”一直在听着的五婶说了句话。
“连像?”
看着常平二人疑惑的样子,常大姐连忙说道,“我们这的土话,就是说他们家五个兄弟长得都很像的意思。”
“老奶子在的时候,没少把老五认成老三。”听着五婶的话,常平看了看常金,又想了想常贵,两个人除了黑和瘦外,没有一点相似处。
“你们八成是找错人了,我三哥是我们家个子最高的,一米七多点那肯定不是了。人,应该是没了。”说完这句话常金便起身出了屋。
常平的程锐又回到了村口下车处,这一趟好像什么都没有收获,可好像有知道了点什么。临走的时候,常金从柜子里翻出一张老照片,黑白的照片上是常金一家,他指着右二的位置,告诉常平,这个人就是常贵,可照片上的常贵,和南州的常贵根本不是一个人。虽然隔着数十年岁月的痕迹,常平坚信,她认不错的。
“也许是重名。”程锐想宽慰一下心绪不宁的常平。
“应该不会错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按照我爸说的地址来的。”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吧。那些常贵不想说,一直想隐瞒的事情,常平就越想知道,她总觉得弄清了常贵是谁,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古朗和常家庄之间,只有早上一趟对发的公共汽车,错过那个时间,就只能凭运气看看能不能拦个顺风车。古朗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而常家庄又是离县城最远的村子。
寒冬腊月的北方不比南州,这是常平第一来这么北的地方,北风凛凛像要吹进骨髓,程锐冻得原地踱步,希望这样能让血液循环快一点。远处开过来一辆商务车,程锐赶忙伸手拦。
两个人,三百块钱,和司机说好,送他们到古朗县城。腊月回乡串亲戚的多,司机的商务车上坐着的都是要去古朗的人,路上又临时拉了三个,眼见着已经超过核定的载人数,常平想跟司机理论一下,程锐拽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家庄到古朗都是小路,坑坑洼洼,颠的人胃里直翻腾。下午三点左右,车上人都昏昏欲睡,司机也满眼疲倦,常平能感觉到车身一个拐弯,然后咣一声翻到了河沟里。整个人好像在空中翻腾了一下,一时间找不到重力存在的感觉。
车上的人瞬间都没了睡意,能动的都努力从车里爬出来了,幸好河沟不深。司机驾驶位那侧重重的摔倒了河沟的水泥边缘上,除了司机和坐在他身后的几个乘客外,其他人还都有意识,先出来了的人赶忙报了警,打了120。
常平没什么大事儿,“程锐!程锐!你还好吗?”,她从车里爬出来后,赶忙回过头来找程锐。程锐被撞的有点蒙,额头不知道撞到哪了,流了很多血,所幸没再有别的伤口。
120到了之后重伤的几个人都拉走去了医院,轻伤的都给做了包扎。回到古朗后,常平不放心,坚持带着程锐去了古朗人民医院,拍了ct。
“是不是还挺疼的?”常平有些心疼。
“没大事儿,就是皮外伤。”
“你可是博士,脑袋金贵的很,拍完没什么事儿就好,生怕你脑震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