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角国(6)
第034章角国(6)
金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窗外阳光明媚,绿茵茵的草坪上,细密的草叶被晒得发亮。玻璃窗上有一些磕碰出的擦痕,还有几个骇人的红色手掌印。红印很小,像是小婴儿的手。
看来昨夜里听到的动静不是做梦,确实有东西试图闯进来。
金曜打开卧室门,门外是薛鹤竹和吕池。客厅里原本干净整洁的地毯上现在全是灰土,还有点点红色爪印。三间卧室的门也没能幸免,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怎么了?”
“旁边两个三人间里,好像都有人死了,”薛鹤竹的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也是刚起床不久,“有人敲门问咱们屋里的情况。”
金曜三人打开套房的门,就看见门前站了六个人,表情各异。
金曜对这几个人都有点印象。宜树卿站得离人群最远,独自贴着墙站。钱益川似乎也是刚赶到,时不时看向旁边的两间宿舍,在皱眉沉思。剩下的四个人则面色苍白,面露恐惧,有人还在干呕,看来就住在出事房间。
见金曜三人出来,钱益川率先发话了:“人齐了,先跟你们说下情况,205的卢雨岳和206的凌达死了。现在看来,三人间里只有你们204人都在,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吧。”
金曜说:“先让我们去205和206看看吧。”
钱益川看了金曜一会儿,点头,指指旁边的两间宿舍:“也行,我陪你们进去吧,原来住这儿的人先在外面冷静一下,宜女士也在外面等会儿吧。”
原本默默贴墙站着的宜树卿走过来,说:“我也去吧。”
钱益川自以为很绅士很体贴地摆手道:“里面很血腥,女人帮不上忙的,到时候可别吓哭了。这种脏活累活就由我们男人来干吧。”
宜树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绕过他走进了205号房。
薛鹤竹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瞥了钱益川一眼,跟着宜树卿进去了。
吕池和金曜商量好了一样,用难以言说的眼神瞥他一眼,进屋,复制黏贴似的。
钱益川忽然想起宜树卿的职业,顿感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蠢了。刚才正是他在团队中展示领导魅力的关键时刻,他光看见宜树卿是个女人了,忘记她是个入殓师,怕什么尸体。就算是他钱益川被吓哭,她可能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钱益川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晦气。205号房的三个人是跟他一起进来的,原本都很崇拜他,昨晚却因为那个npc的事而舍弃了他。他知道当时自己不被看好,是全场唯一一个惹了事的人,根据以往经验,死得快,所以那三个人要明哲保身。
钱益川心里怨恨,感慨那些人的势利眼和自私自利。他胆战心惊地熬过一晚,今早被于家欢和尤锐,也就是205号房的人叫醒,求他去看看情况,说自己宿舍里死人了,不知现在该怎么办好。
钱益川心里隐秘地窃喜了一阵,拿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度,从容不迫地表示,先去查看其他宿舍的状况,聚在一起交流下昨晚的线索。人到齐后,他本想重新树立良好形象,比如保护女人的男子汉,有大局观的智者,以及有绅士风度的精英……结果却被挫了面子。
他飞速瞥了眼205和206号房余下的人,发现这些人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插曲,只是处在劫后余生的害怕里。他这才深呼吸平复了心情,跟着走进205号房。
205号房里的情况跟金曜他们的204号房差不多。华美柔软的地毯上全是灰土和红色小手印,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有一间卧室的门大开着,门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手印,但门口的地毯上却一片深红。一只穿着黑色牛仔裤的断腿横在门口。
薛鹤竹跟着宜树卿走近那间卧室,走得越近,血腥味就越重,他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看清卧室里的状况后,薛鹤竹没忍住,开始干呕。
跟在后面的吕池及时拿了张纸紧紧捂住薛鹤竹的嘴:“就知道你会吐,别破坏现场。”
好不容易忍住没吐,但被吕池捂得差点窒息的薛鹤竹:“……听我说谢谢你。”
“别客气,你去后头歇会儿,别逞强。”吕池松开薛鹤竹,贴心地说。
金曜也对薛鹤竹投来关切且看戏的目光,他伸出手指把薛鹤竹拎到后面,也就是钱益川面前:“你俩要吐一起出去吐。”
脸色已经很难看的钱益川强撑着快走几步往屋里看,试图把自己和薛鹤竹区分开来:“我怎么会想吐呢?可怕的场面我也见多了……呕——”
金曜眼疾手快,从兜里掏出一沓纸,狠狠捂住钱益川的嘴,没让一点呕吐物见到空气。
刚恶心得要吐就被金曜捂到差点窒息的钱益川:“……救、救命。”
“不用谢,”一点也没听清钱益川咕噜噜说啥的金曜又捂了一会儿,觉得钱益川应该忍回去了,这才放手让他自己拿纸捂着,要吐去卫生间接着吐。
在两只无情止吐铁手的震慑下,薛鹤竹拉起钱益川就往卫生间跑,不敢再添乱。
金曜和吕池跟着宜树卿小心地走进卧室。卧室内,他们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死者。
洁白的床单被罩中央有一大片深红色,上面有一个尸块看上去像是人的腹部,旁边是流出来的内脏。其余残肢和碎块则到处都是,掉落或粘在地板上、电视墙上、椅子上,甚至窗台上。
尸块上的皮肤凹凸不平,有圆圆的肿块。忽然间,肿块动了。
圆圆的东西在皮肤下游走着,冲撞着,好像要顶破这层束缚冲出来。宜树卿首先发现了问题,连忙拦着另外两人一起往后退。
许多颗红色的圆珠子冲破皮肤,往外溅开。它们冲出来的力度很大,像是爆破一样,红珠子一齐被喷出来,弹到地面上、墙上,然后又像闻到味的苍蝇一样,朝着最近的尸块扑过去,钻进滴血的皮肤里。
由于不知道那些诡异的红珠子会不会伤害活人,他们决定把门关上,去隔壁206号房看看。
“刚才……你们看清是什么了吗?”宜树卿问,“那种红色的珠子,我好像没见过。”
“形状有点像小圣女果或者其他小型浆果,但是它们动得太快,我也没看清。”吕池说。
离开205号房前,宜树卿对着死者房间的方向微微欠身,轻声说了句抱歉。
金曜问她怎么了。宜树卿说:“因为逝者的身体太碎了,而且有危险,我没办法整理,他只能这样走了。”
“你不害怕吗?”
“怕,但是有些事能做的话还是想做一下。”宜树卿说完,转头离开套房。
事实上,别说是吕池这种闯过很多副本,不知见过多少人死在游戏里的老手。即使是才通过一个新手副本的金曜,都已经对游戏里的死亡有种司空见惯的感觉——尽管他们都知道那就意味着现实里的死亡。
然而,当死亡发生在游戏里,不管是多么血肉横飞,凶恶残暴的死法,在一心想通关活命的人眼里往往都只是线索的一种。宜树卿对死亡的敬畏感和和对逝者的尊重给他们提了个醒,于是他们在离开前也向死者躬身告别。
他们来到206号房,这里的死者房间没有之前的血腥,甚至可以说很干净。
房间内没有碎尸块乱飞,没有血腥味,没有血迹,甚至连洁白的床单都没有被弄脏分毫。
因为这个屋子里的死者已经连一滴血都没有了。死者躺在床上,只剩下瘪瘪的一层皮,内里似乎全都被什么东西蚕食掏空了。然而,他透明的一层薄皮肤下,也有红色的珠子在不停地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