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高价票
在那场令人揪心的高烧风波过后，时光的车轮悄然转动，不经意间，赵金博已然步入三年级的后半学期。彼时，三奶奶杨女一家因生活中的诸多缘由，最终下定决心搬家。说来也巧，三年级后半段伊始，班主任鉴于学生们逐渐成长，自理能力有所提升，故而放宽了接送规则，准许学生们自行归家，无需家人相伴。对赵金博而言，这一转变虽夹杂着对未知的忐忑，却更多地带来了如释重负的庆幸之感，仿佛自己就此踏入一片更为广阔的自由天地，朝着成长的方向迈出了坚实一步。
然而，每逢周五放学铃声悠悠响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总会悄然爬上赵金博的心头，驱使他不由自主地迈向三奶奶杨女曾经租住的那处居所。那座看似平凡的房子，于赵金博而言，却宛如一座装满珍贵回忆的神秘宝库。每一寸墙壁、每一块地砖，都承载着他与三奶奶共处时的温馨片段，那些画面如同一帧帧老电影，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似有无形而强大的引力，牵引着他的脚步。
当他来到那熟悉的房门前，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可门上新增的斑驳痕迹，却又无情地提醒着他时光的悄然流逝。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动作轻柔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承载着无数回忆的空间，轻轻敲响那扇门。不多时，门缓缓开启，门内出现的却是几张全然陌生的面孔。他们眼中满是疑惑，目光如炬般上下打量着赵金博，宛如审视一位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紧接着，便是一句冷漠且毫无温度的“你找错了”。话音未落，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扇门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决绝而无情地在他面前阖上，将他与那段美好的过往彻底隔绝开来。
赵金博仿若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地伫立原地，双脚似被灌了铅般沉重，难以挪动分毫。失落与迷茫如汹涌的潮水，将他的心层层淹没。他不禁在心底黯然叹息：难道在这纷繁复杂的茫茫人世间，曾经那般深厚且真挚的亲情，竟如梦幻泡影般，如此轻易地消散，再难寻觅一丝踪迹了吗？满心的惆怅如阴霾般笼罩着他，无奈之下，他缓缓转身，动作迟缓得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迟暮老人，慢慢地背上书包。此刻，那书包仿佛承载了千斤重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拖着仿若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着车站挪去，每一步都似踩在自己的心尖上，泛起一阵酸涩与痛楚。
一路上，赵金博的心情如坠铅块般沉重，思绪亦如乱麻般纠结。不时有途经磨村的班车从他身旁疾驰而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宛如在他耳边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无助。每当此时，他便赶忙高高举起手，用力地挥舞着，试图引起班车的注意，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如同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希望的曙光。终于，一辆班车似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缓缓减速，在他面前稳稳停下。车门“哧”的一声打开，车内嘈杂的人声瞬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裹挟着一股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车内的女售票员探出头来，扯着尖锐且略带沙哑的嗓子大声叫嚷道：“小孩儿，你要去哪儿？”那声音尖锐得如同利箭，直直地刺进赵金博的耳朵。
“磨村！”赵金博满怀期待地大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渴望，仿佛只要自己喊得足够响亮，便能打动对方。
“哦，是短途啊，不拉哈，坐后面的车吧！”女售票员毫不犹豫，眼神中满是不耐烦，语气冰冷且决绝。紧接着，伴随着车门“哐当”一声重重关上，班车瞬间发动，发动机发出一阵震耳的轰鸣，如脱缰的野马般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只留下扬起的一片尘土，仿佛在无情地宣告着他的失落。赵金博心里清楚，磨村距县城着实不近，足足有三十多公里，而从县城到三川全程不过五十公里。去磨村的车票价格是七块钱，而坐到终点站三川则需十块钱。这看似微小的价格差异，此刻却如同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回家的路途之上。
望着渐行渐远的班车，赵金博心中涌起一阵无奈与愤懑。他紧咬着嘴唇，牙齿几乎嵌入肉中，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关节泛白。心中暗自思忖：哦，这世态炎凉的世道，为何人人都在处心积虑、变着法子谋取一己之利，难道就不能多些体谅与援手吗？
恰逢今日周五，学校放假，学生们皆归心似箭，大街小巷满是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的身影，出行的人数较往常陡然增多。赵金博伫立在路边，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又一辆班车从眼前陆续驶过。他透过车窗向内张望，只见车内拥挤不堪，人们摩肩接踵，密不透风。孩子们在人群中努力地探着头，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大人们则紧紧护着自己的随身物品，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赵金博心想，或许再稍作等待，便能等来一辆有空座的班车，让自己能舒适地踏上归程。
没过多久，又接连几辆班车在赵金博面前停下。车门甫一打开，车内的热气与嘈杂声便扑面而来。女售票员将头从车窗探出，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扯着嗓子高声问道：“去哪？”
赵金博周围的人们纷纷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钱举过头顶，奋力挥舞着，试图引起售票员的注意。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去陶镇！”声音中透着焦急与期盼。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一声洪亮的“去石庙！”“去双堂！”“去……”各种目的地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杂乱无章的乐章。
售票员眉头紧皱，眼神在人群中快速扫过，满脸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太近了，坐下趟吧。”那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已然对这般拒绝习以为常。
这时，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急得满脸通红，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额头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怒吼道：“我加钱！去三川。”那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与无奈，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听到这话，售票员原本冷漠的面容瞬间如魔术般堆满了笑容，那笑容谄媚而又虚伪。她连忙从车上下来，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快上来，快上来。”中年男子费力地挤上车，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售票员随后也跟着上了车，车门缓缓关闭，车子缓缓启动。
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位中年男子实则只是想去陶镇，正常票价不过三块钱，完全没必要花十块钱买去三川的车票，再于陶镇下车。众人见状，皆觉这男子傻气，纷纷私下里小声嘀咕，觉得他实在是人傻钱多。然而，事情并非表面这般简单。在那个年代乘坐班车，人们常常面临艰难抉择，要么选择耐心等候，要么就只能购买高价车票。那些选择等车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又一辆通往目的地的班车从眼前驶过，却始终无法上车。他们眼神中满是无奈与迷茫，心中对能否顺利归家也渐渐滋生出怀疑。他们不知错过这辆车后，后续是否还有车，亦不确定下一辆车是否仍会拒绝他们。在这种纠结与无奈的心境下，他们陷入两难之境，在等车与买高价票这两个选择间徘徊不定，内心饱受煎熬。
在此期间，又有几辆车驶过，那些人依旧心存侥幸，再次选择等待下一辆班车。他们伸长脖子，目光紧紧盯着道路的尽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仿佛下一辆车定会停下载他们一程。然而，每一次希望都在车门关闭的瞬间破灭，只留下满心的失落。如今回顾，当时那位中年男子的选择，实则是在那种困境下的最优解。或许，真的不必为了等待一张低价票，或是正常票价的班车，而白白耗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毕竟对于归心似箭的人而言，时间是如此珍贵，容不得丝毫浪费。
当赵金博最终无奈之下买了高价票上车后，方才从售票员口中得知，这竟是当日的最后一辆班车。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庆幸，还好自己果断做出了这个决定，否则真不知要等到何时。他透过车窗，凝视着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人群。他们依旧执着地伫立原地，翘首以盼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班车。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那般渺小而无助。赵金博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同情，他深知，在这看似平常的等车过程中，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无奈与坚持，而生活，也正是在这些琐碎与无奈中，悄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