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异乡人

我跟着前面的老者穿过泥泞小道，来到老家中的院子。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四周的墙壁略显斑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老者拿了把椅子递给我，示意我坐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思考我的来意。

“异乡人，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老者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几分沧桑。

我微笑着回答道：“我是偶然路过这里，在后山看到这座院子，觉得很有亲近的感觉，就走过来看一看。”

老者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这座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偶尔也会来那么一两次，为了不让这座宅子被逝去的岁月所洗礼，每次回来我只有不断地擦拭上面的灰尘，才得以看清楚它原本的模样。你别见这所宅子有些破败，它是我家家族兴衰的唯一见证者。”

我静静地听着老者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三十年前，我家便安于此地。那时的房屋皆为泥土砌成的瓦房，这房子样样皆好，唯独有一处不佳，那便是寒冷。原本这房子背阳朝阴坡，待到下午最后一抹夕阳西沉，屋内便仿若冰窖。我爹时常在此踱步，他身着一袭黑色的粗布衣裳，总爱将手背于身后，出门时常对我娘讲：

“我出门砍些柴火。”

我爹拎着一把破旧的斧子，领着我前往阴坡砍柴。夜幕笼罩的山坡漆黑一团，风刮在脸上冷飕飕的。有时我也满心好奇地问他：

“咱们为何不在白日上山砍柴呢，夜晚又冷又黑，啥都瞧不见。”

我爹停下手中的活计，用手抹去即将淌出的鼻涕，深吸一口气，扭头朝我轻声说道：

“这坡上的树皆是地主家的，就连村委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白日里坡上巡逻的人多，唯有夜晚偶尔才会有一两个。咱们若想暖和些，只能趁夜上来砍一点。”

我望着爹一边挥动斧子，一边又扭头环顾四周，留意着是否有被砍树声引来的巡逻之人。因风势强劲，我蹲下身子，把手放在嘴边哈气。我感觉自己的手已然冻僵，双手被热气包裹，却未觉丝毫温暖，反倒像是被马蜂蜇了一般，阵阵麻痛。时光缓缓流逝，我蹲在小道口，缩着身子为我爹放哨，听着砍树声，望着高悬当空的月亮，皎洁的月光驱散了黑暗，眼前一片明亮，却又寂静得令人心生惧意。我生怕巡逻之人突然出现，发现我们，便起身拍了拍屁股，跑到我爹跟前。看着身旁堆着的三两堆柴火，又瞧着我爹脸上滴答滴答的汗水，我知晓我们该离开了。

就这样，我们父子俩背着柴火一路小跑回到院子，点燃一小盆火，接着又将火盆端进屋内，却发现我娘已然入睡。

数年来，我娘一直如此，睡前盼望着火盆中燃烧的熊熊烈火，可当火端回来时，她早已进入梦乡，次日依旧如此，盼望着那火盆中早已燃成灰烬的柴火。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娘始终未能等来属于她的那盆火。

直至那个寒冬，我和我爹如往常一般上坡砍柴，归家后点燃火盆，再将其端进屋里。我一进屋，便听到一阵吭吭的声响，在床上寻到了这声音的源头——竟是我娘发出的。我将冰凉的手放到我娘的额头，滚烫的热度使我瞬间缩回手。我慌乱地跳下床，将我爹喊进屋内，他见状，用手摸了摸我娘的额头，随即露出惊讶的神情，而后用被子将我娘裹住，踉踉跄跄地背出房间，背出院子，只留下屋内那盆冰冷的灰烬，院子里四道参差不齐的脚印，其中一道脚印上沾着一摊血迹，旁边躺着一个人的身影，许是地面湿滑，摔了一跤，好在还能随我爹一同为我娘寻医。

那晚，我们背着我娘走遍了整个村子，挨家挨户地敲门，满心期待着敲开的这户人家会有退烧药，可现实往往如此，你越是期待什么，老天爷就越不成全你。村子里各家各户熄灭灯火，紧闭大门，无论我们如何敲打，都无人应答。我们一狠心，直接背着我娘踏上了前往离家二十里的邻村小道。途中，我与我爹轮流背着我娘，累了，我和爹就躺在地上，让我娘躺在我们身上，尽可能不让她挨着这寒冷的土地；渴了，我们便抓上一把雪塞进嘴里。为了不让我娘受冻，我们把脱下的毛衣塞在被子中间，宁愿自己受冻，也不愿她受寒。

到了邻村，我们几乎累得喘不过气来。我和我爹继续挨家挨户地敲门，好在有几户晚睡的人家，他们将我和爹迎进屋内，并煮了碗汤供我们取暖。得知我娘生病，便把屋内仅存的一包退烧药让她服下。见我娘情况稍有好转，我爹和这家人去请郎中，我留下来照看我娘。

我望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双眼紧闭，耳朵通红，额头上冒出的一滴滴汗珠把发梢都浸湿了，或许这是外面的雪化成的水吧。我轻轻拂去她额头上的水珠，趴在床边，盼望着郎中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