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七回
第五七回-部族内遗怨未了,人情间秘辛终现
晨曦初露,乍放一片光明。
绿林野草之上的天空渲染为蓝紫色的丹青浓墨,鸟语虫鸣响荡在郊野空寂的原地。
半昏半暗之间,能瞥到营房数里外有一栗影泛着浅淡的胭脂红光,在深蓝的万丈凌空下辅以色泽。
付尘双眼以黑布蒙覆,单手持剑,剑势流转之间,心中估量所指方位。
离位剑指东方,腰身后旋,敌攻于乾坤南北两翼,此时西边坎位空缺,正是遗漏之机,只见付尘扭腕一周,自上后斩于攻防所缺,身周剑转密集,竟连一丝横插罅隙也无。
在数米外,一鸦青衣影随风款动,那人身周笔直,一动不动凝视着远处习剑身影。
招式毕,付尘还未解下双眼上覆带,便率先合上剑,一边先笑道:“怎么不过来?”
唐阑大步而近,伸手替付尘摘下黑带,一双桃花眼对上面前人沉静双眸,他笑道:“炊食营又熬了粥,我刚刚正好带了一份来,发觉你又不见,便知你必定是早起来练习了,顺带过来看看,不敢打扰你……”
二人偕步而行。
付尘淡淡勾起嘴角,道:“这有什么不能打扰的,我就是在一边随意练练,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唐阑没接话,过一会儿扭头又道:“看昨日的战况,新近遴选入营的赤甲亲卫兵们都还不错,对敌时也比较牢靠,虽说胡人凶猛,现下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战胜之策的。”
“嗯。”
“昨日把郊外驻扎的胡人都驱散了,咱们现下只需再等两三日便成,平退这次胡羌作乱应当不是难事儿。”
“嗯。”
“……放宽心罢。”唐阑侧头看了付尘一眼,晨露昏重,颊上刀疤颜色浅淡。
付尘抬眼望着无际的荒原,这里地处整个燕地边界,苍茫衰草连连成缀,空寂却也别有宁和。
“啪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打在他鼻尖。
“下雨了……”身旁人叹道。
他心中涌现出莫名情绪,然后道:“唐阑。”
“嗯?”
“回京之后,我就打算走了。”
身边人沉默,然后道:“……走哪儿?”
“我亦无意在赤甲军中久留,等到胡羌这里战事结束了,我就找由头出营,在燕国四处游迹游迹罢。”
“你要离开?”
“……嗯。”
“为什么?”
“没什么念想了,想歇歇。”
小雨淅淅洒落。
“上阵杀敌不是你当初入军的想法吗?现在好不容易在军中提了职位,难道不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唐阑问,“你这辛苦练就的这一身武艺,浪费了多可惜……”
“武功害人伤己,没什么好可惜的,”付尘垂眉,声音渐弱,“我看不清了,不明白了……”
“什么?”唐阑没听到他细碎的尾音。
“没什么,”付尘抬头扭向唐阑,勾起一抹僵硬无奈的笑意,“本来想回去告诉你……但我也不知到时突然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
“你现在告诉我我就不生气了?”唐阑对上他的眼睛,也是意味难明的笑容。
付尘又扭回去,避开他那双眼睛射来的视线,道:“是我不识好歹。”
“……为什么这么突然?”唐阑追问。
“早就有此打算,”付尘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尽是粗茧和细碎的伤痕,素白若玉,也曾染上难以割褪的红,“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向谁说。”
身边人又沉默半晌,道:“……你该早向我说的。”
“对不起。”
“呵,”唐阑一声轻笑,“我真是不懂你,能为了修习武艺没日没夜地自损身力,如今说放弃就能放弃,当初在京畿时其他守兵都说你汲汲于功名显达,只怕也没认出你才是最不受这些约束的人……”
“我也没有如此洒脱,”付尘道,“有时只是情非得已,身不由己罢了。”
“……你是遭上什么祸事了?”唐阑问,“还是听到什么风声?”
付尘闭口一瞬,随即笑道:“没遭到祸事,这小半辈子,全都是一场祸难。……你能懂我的。”
唐阑脸上也消去了笑容,道:“但我也从不怨,我只要活,还要好好地活。”
付尘低声沙哑:“……我曾经也想活。”
后来习惯了将死的苟活。
一旁的唐阑彻底噤了声,初盛的朝晖在渐生的雨雾中隐埋,二人披着细雨沉默地回到营中。
唐阑来到桌前,将粥递过去,道:“快凉了,趁热吃。”
付尘接过,沉默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