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六回 - 赤乌行 - 卫七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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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六回

第六六回-胡都谈天羌人疑忌,边城铸器工匠留难

伊腾远望着朝晖升起后的一点金光,一点困意化融进了当下的景象。

殿前一人踏风而来,茜衣短装,麻裙落飒,惟现其英姿爽利,即是女子,也依旧为干练长身的武气。

“公主。”伊腾上前两步。

赫胥趋步上阶,偏头道:“父王可已起了?”

“起了,方才在庭里练了刀法,这会儿在内殿更衣歇着呢。”

“好。”

赫胥应声,直迈进正殿中,越过两层隔间,便瞧见赫胥猃身着便衣,正对着置于架上的麻扎胡刀凝神。

“父王。”

赫胥猃扭身道:“怎么了?”

赫胥看着他,道:“父王方才出神在想些什么?”

赫胥猃轻摇了摇头,回身坐回一边椅上,道:“也没想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偶然记起察萨之前曾说到咱们胡羌的麻扎刀粗犷顿挫,比之燕人刀剑自有独特之处……现今也只有呼兰部族人曾与燕兵交过战,结果也并不尽人意……未曾同刀剑交手,也不知燕人究竟高低若何?”

赫胥叹:“……父王最近怕是被呼兰部闹的事搅和得累了,兵器怎么能算的上的是战场上的要害硬伤?别的孩儿不知,单晓这燕人重文轻武,又长期窝居于平原安逸地,便可知其于战场上并非骁勇抵死斗战之士,不说别族,只说我们乌特隆部的儿郎们个个都是拿命去拼的,不然也不会又百年前全族羌士血洒边峪的壮行。”

赫胥猃道:“阿说得不错,只是关乎生死存亡之事,下面士气自然要鼓壮,而这我身为部族头狼领首,不可不深察细谋。”

“父王还是受仇日影响颇深,”赫胥道,“不过他既肯用心择细,我们听其善言,总归也是不错的。只是总打着父王您的名号说出去,纵使有的族人暂时相信了,到了将来,还是能察觉出这种种举措皆是燕人做派。”

“那倒无妨,”赫胥猃道,“等到战场上检验出来了,弟兄们自会心服。”

“父王……怎就如此信任他?”赫胥忍不住道,目现犹豫,“到底……他当初也是狼狈落魄而来,若真有实在本领,又何必有如此下场……”

“这其中有些许隐情,只是你并不知晓,”赫胥猃叹言,“你如今年纪尚轻,当年许多远在燕地的事也只是听过些许传闻,不察细情。煜……仇日当年十五便从军……想那时你尚且还没降生……他自下等兵卫做起,三年后便当上了隶两百士兵的佐领,即便在军中无法参与决断,但当初燕蛮一役,手下将士被俘后,他不待上面将士发命,便独领手下几十人队伍去营救,最终那一百多被俘的燕兵趁乱逃出,他所带的那几十人队伍却被俘了,后来便是他独自从蛮营中出逃,也因此事蒙受军法,又降至为低等兵卫,重新来过。”

赫胥猃思及旧事,神色悠长,望向窗外正逐渐抬悬的日。

“再后来,便是他于几年的非议中再次因军功拔升至将领,军中升迁皆以战中所立军功为准,即使有何流言,也依旧不影响其脱颖而出,”赫胥猃道,“众人皆晓他后来那十多年中作为主将如何镇守燕地边境安稳,我倒是觉得,但凭他当年未及弱冠便敢于临阵做决、孤身闯营,这份少年肝胆,已足见其勇毅果断,有天生帅才,直到后来都称得上为难得的踔绝良将。”

“至于再后来的这些事,其中内情我略知些许,确也不晓得来龙去脉,但其为人品才,我自是笃信万分的。只是一时可惜……或许,这便是天命赋予我胡羌众族的机遇,屈受燕国统治这么许久,也是时候重新复土了。”

赫胥仔细听着,眼波间也荡起不知名的神采,待其父说完,才垂眉缓缓道:“……果真看不出……孩儿见他行为严冷,以为他对人苛责,从前横遭事端,当下所为,也不免含带着几分复报的怨气……”

赫胥猃淡淡一笑,抹了把胡子,道:“你年纪还小,未必看得出人经历种种后还能留下些什么痕迹,这些都不是用眼睛能看到的,都是藏在言行举止的枝节之后。”

赫胥随之笑道:“我倒觉得父王言行间有几分燕人的士子风范……”

赫胥猃看着她,大笑:“这可是笑话为父了……若说这些燕人雅道,还当是你四叔从前精通些,咱们胡羌不兴这个,偶尔拿出我当初随意听来的只字片语,也能糊弄你们几句了……”

赫胥跟着露齿而笑,面颊上平添些鲜活的灵动生气,自有一番豪爽。她谈笑间目光又瞥至那把镶石的麻扎刀,道:“父王方才担忧的那事,要说也不难,现在咱们族里不就有一个燕国从前的兵将吗?他既有这本事,自然熟识燕人招数,届时让他和您比试言明一番也就是了。”

“你说贾晟?”赫胥猃恍然,“也是,先前一直和仇日那边商议着,忘了他们也算是同出一处了……”

“说到贾晟,孩儿今天本就是为他的事而来。”

“怎么?”

“孩儿听说您要让贾晟去燕城?”

“是,”赫胥猃道,“仇日研制了几种弓弩,咱们胡羌现在的匠人还造不出,需要用燕国当地的工艺和匠人,正好贾晟是燕地来的,到燕国也更便利些。”

“孩儿觉得不妥。”

“嗯?”

赫胥道:“贾晟来胡羌这些日子里,同族人相处并不融洽。”

“他血缘本不在此,族人们一贯排外,这也是难免的事,”赫胥猃叹,“只是他不比仇日,身份来历目的皆是模糊,我亦无法为其笃定作保。”

赫胥接着道:“但孩儿以为即便他初来胡羌时有真心投靠之意,但这几日他与族人间常有争端,这样的排挤责难之下,难保他不会再生异心,届时若耽误了族内正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赫胥猃道:“但现今能抵燕的人,思来想去,还是他最合适不过……以我识人经验,我心底里倒不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甚恶意,虽说看上去阴冷了些,但也足以现其真性情……他和仇日是一种人,阿不可只观其一时言行就断定他是何人。”

赫胥反道:“呼兰部从前也安分归守于族中,父王可曾想过他们竟也有暗中求私的谋算,一时不察,便到了如今这么大的阵仗。同族的人都可能离心至此,何况他一个曾当过燕将的外族人?他和仇日不一样,您起码还熟悉仇日从前种种经历,但贾晟,他贸然前来投奔,您对他知晓几分?当时破多罗桑托本在自己利益上对他有诸般苛责计较,可刨去这些,他本身未必就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也无吗?”

赫胥猃皱眉:“命令也已吩咐下去了,我听说他就是今日起行……识人总归是极难的事,不如先让他把这事办完后再说其他。”

“即便是这件事父王也不要让他只身负责,”赫胥道,“孩儿今早过来,便是要说我有意同他一起去,这样也着看便利,顺带着也让孩儿试试他是个如何的人,怎么样?”

赫胥猃略思道:“……这样也可,只是既然你有这样的疑心,也要多加小心了,毕竟他比你要熟悉燕国格局。”

“孩儿有分寸,”赫胥拱手点头,“既然这样,孩儿趁现在就前去同他说了。”

赫胥猃沉沉点头,道:“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赫胥应道,随即大步出殿。

依靠殿门的伊腾见人影匆匆迈出,招呼道:“公主!这么急着要走!”

“嗯,”赫胥于快步错身间不经意答,“王城中照顾好父王!”

晨起的曦照牵动着四处遮蔽的云翳,将其翻身为一团又一团的红火,映着女子秀挺直奔的金芒大道。

会丹岭荫蔽下草场漫广,暗黄色的草根中有马蹄践出的蜿蜒小路,给路皮划上了一道道伤痕烟疤。

此时这道路间,有两匹马并驾而行,为首那人灰色披风外连一风帽,遮住大半个脸,马头稍稍靠前,后面那人身量略低,着棕色短褐,头戴毡帽。

后面人扯了扯马缰,道:“这是要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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