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回 - 赤乌行 - 卫七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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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回

第九回-鹤唳华亭贵女境,鸠占鹊巢胡军诈伏

皇帝久疾昏迷,近来药饮增食、佛祷启诵各式法子使上,竟也开始有了些许起色。尽管仍是难以下床理事,但一天中得以几时清醒开口说话,已教贵妃喜不自胜。因而便设宴于宫中,唤来了行宫内的宫眷皇子一同热闹。

“今日本是家宴,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因而也算不得隆重,”倪贵妃浅笑,但连日忧劳之色已于眼底鬓边遮掩不住,“太子主理政务繁忙,故而今日也未能到场。现下国中不得太平,我等妇孺虽于前线帮不及忙,但陛下御前,总不能将外面的忧心事带过去徒生杂绪。现下陛下日日养起些精神,诸位可带着皇子公主多于陛下前走动请安,总是令其宽心之举。”

下座几位宫妃连连称是,不免又称赞起太子贵妃辛劳,稳定前朝内宫,功不可没。倪贵妃也都一一回敬笑纳,自陛下缠绵病榻近两载,竟是难得的轻松时刻。

贵妃座后独辟下一道帘屏,影绰间可以窥见和尚拨珠默坐的身影。

后廷众人皆知倪贵妃自请得了这聿明和尚后,日日令其伴身左右。于长于民间的宫妇而言,什么样野和尚的轶事秘传没有闻听过,明面上不敢参言,心中却是各有各的默契揣度在。加之陛下寝疾,便更敲定了贵妃同这和尚交往甚密另有隐情,碍于其位尊崇,方无视其行,装作全然不晓之状,但求来日不因祸事揭露牵连自身。

于这场家宴中唯有二女――倪承昕同赫胥――因其身份特殊独辟了一桌在宴尾。

这二人一为内戚,一为外质,前者到底沾上些亲缘在,后者于此,则是全然无干的挟制冷漠。因其座位偏后,两人不多言谈,便相对安静了许多。

毗邻其座的是一低阶宫嫔携着皇子,那皇子年纪尚小,显是闷得久了头一回出来参宴,来来回回四处张望个不停。

“好好吃饭,不许来回乱瞟!没规矩!”那宫嫔拍了一下皇子脑袋,轻斥道。

“……知道了,”小皇子垂头撇嘴,又忍不住朝其问道,“母妃,那帘后坐着的是谁哪?是何处寻来的美人宫侍吗?”

“小小年纪便沾染酒色!像什么样子,”宫嫔满面的恨铁不成钢,道,“那是贵妃娘娘请来的佛寺禅师,替你父皇引经祷诵的。”

“是和尚?”小皇子略微失望,转而道,“若是和尚……那岂不是个男子?内廷不是不许男子随意进入的吗?他怎么同贵妃娘娘坐那么近?不需避嫌吗?”

宫嫔略有尴尬,抿唇道:“……和尚不同于一般男子,无需避嫌……”

“不同于一般男子……”小皇子咀嚼此言,又道,“那便是和宫中的内侍从宦一般上过刑的咯?”

“……不是。”

“那是甚么?”小皇子追问不休。

“你管这些作甚!好好回去温书才是正理,我看是你父皇不督促你上进,你便总得了闲情来琢磨这无用之事!”宫嫔本也于此事上心虚,又不敢将心底话托出,只得训斥搪塞。

小皇子挨了骂,自是满心的不悦,低言道:“我就随便问问……怎么就牵扯到课业上头了……”

“出家人脱离尘俗,摒弃六欲七情。聿明禅师佛道精深,贵妃持礼谨慎,二人皆是恪守本分的佛家信徒,故而毋需刻意避嫌给旁人看,只求自己心知明净即可。”倪承昕在一边闻听到这母子二人交谈,此时出言道。

“哦……原来如此,”小皇子颔首,朝倪承昕颔首道,“多谢夫人释疑。”

那边的宫妃也略有讪讪,连忙笑道:“……多谢夫人。”

倪承昕淡笑看着小皇子,道:“四殿下勤学善思,当真也教人喜欢得紧。”

小皇子毕竟心龄童稚,闻听夸奖后嘴角眼眉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几分得意,几分喜悦还有几分公然挑对其母的骄纵。

她看这孩子唇角咧开的皎齐虎牙随着笑容闪动不止,心底一根弦丝拨动,余波慢慢地旋触到温软一块心肠中。百转千回,都汇聚成了一股令人感动不息的欣喜之中,这股子热流亟待寻人分享,可惜斯人远行未归。

轻轻抚撩过松裹的腰襟。

倪承昕忽地觉察到,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牵扯绊挂,足以接受不被所有人真心体会的现实,而为的不过是一人能察会,也便足矣。世间物类千般,看似海纳山峦江河,于人而言,到头来也只狭隘到两人相知为伴,也便足矣。

“……夫人信佛吗?”身边人忽问。

倪承昕略惊一诧,宴饮起始后赫胥于旁一味饮酌,连饭菜都未动上几筷,其不悦不满,明显可见,未料这胡族公主还会主动同她搭言。

“不信。”她笑了笑。

“哦?”公主明显没料到她这般作答,怔愣片刻,“……这么笃定?贵妃娘娘不是夫人血亲,我以为夫人也是礼佛之人。”

“我自幼言行逆叛,性情顽劣,实不是善听别人言的人。”

赫胥侧眸打量她几眼,容止态度都是她所见过的燕女里数一数二的,也未见其言行之中有何失礼举动,完全不似她口中所言。心知此话又是燕人一贯的客套礼节,微不可闻地薄嗤一声,道:“夫人太过自谦。”

倪承昕无多解释,只道:“听闻胡羌之内多有习得燕地风俗文化之人,竟也有信佛的族胞吗?”

“我们胡羌诸部有自己的信仰,没有闲工夫去祭拜那些肥头大耳的人像。”赫胥不以为意。

倪承昕跟着笑了笑,不作声。

赫胥酒食过半,也没了饥渴之意,便又道:“夫人又为何不信佛?仅仅就是自己不愿听人劝告?”

“也不全是为此,”倪承昕道,“只是出家之人多被要求心无挂念,可凡是不沾心染意,于我看着实无情了些。愈大的慈悲,愈大的无情。”

“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佛礼如此兴盛于燕地?”赫胥道,“难不成便是因燕人大多本也无情,甘愿抛家弃子,去归逃进佛寺之中?”

“燕朝历百载至今,多有腐朽油腻之极处。百姓中不乏厌倦却无奈何之士,以此筑一世俗逃路,未尝不可。”倪承昕叹道。

赫胥挑眉:“……没想到夫人会如此说。”

倪承昕低首笑道:“公主当同我是一样的人。”

赫胥略有喜意,斟满了酒杯爽利抬举于侧:“敬夫人一杯。”

“以茶代酒,同敬公主。”

到底还是拘着一副燕礼在,赫胥看她举止,略略息了几分方才一时的激赏之色,自顾自啜饮起来。

这边宴乐方歇,倪贵妃令几位宫妃皇子四散而归,余下她二人在席上,不免又要上前抚谈一番。

“今日宴席上人多,于公主处不免有所疏忽冷待,还请公主海涵。”倪贵妃笑道。

赫胥敷衍应答几声,听得贵妃又道:“看公主适才于席上一味饮酒,并不多用菜食,可是不合口味?”

“我习性好此,劳您关心。”赫胥冷颜道。

“只恐你不食硬菜,回去使坏了肠胃,身子不舒服。”倪贵妃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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