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性命攸关 心乱如麻
皇帝失神地坐在长庆宫里,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
谢柳依这两日都在留意着皇帝那边的动静,听了回报,又忍不住暗骂了两声“窝囊废”。
曹涵遇刺,其旧部蠢蠢欲动,眼看天下就要大乱,皇帝却只知道坐在长庆宫里短叹长吁,儿女情长。不过,这样也好,皇帝越无能,她和沈臻大功告成的把握就越大。
为了等皇帝亲政,从辅政大臣们手中拿回大权,她已经等了太久。如今,秦开泽辞官、定远军叛逃,曹涵被杀,剩下个沈梁已经阻挡不了大厦将倾。
空荡的长庆宫,依然明亮华丽,皇帝总觉得,自己只要侧过脸去,就能看见他的皇后坐在矮几边吃点心。
还有清风曼拂的院子里,她说过,咱们一直在一起。
可现在,她会在哪儿?
吴千脚步轻快地进来禀报,金统领来了。
皇帝落魄的眼睛里总算凝聚了一些神采,抬眼看着行礼下拜的金恒问道:“可是有了消息?”
金恒说“是”,起身上前,双手捧上个翡翠镯子。
那样破落的小酒铺,老板娘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个价值不菲的镯子,她惹了多少关注,尚不自知。
她做生意又爱与人斤斤计较,某日起了口舌之争,被人一气之下给告了,说她那镯子定是偷窃来的。
金恒的人这些日子正在那一带暗访,此事一闹,他想不知道都难。
皇帝接过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几天了,总算是有了关于她的消息。他一眼便认出镯子的来历,这是他送皇后的大婚礼,皇后不爱戴首饰,唯有这只翡翠镯子得她青睐,从不离身。
那小酒铺的夫妻俩被人告了,方知这东西值钱得有多离谱,后又被一顿盘问,生怕摊上大麻烦,于是倒豆子似的,将那日之事详细反复地说了好几遍。
金恒一字不漏地转述给皇帝听,他听完便说,皇后一定出事了。
吴千问:“您如何知道?”
“很简单,皇后看重这只镯子,若她平安,必定会回来赎。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了……”
“皇帝英明!”吴千夸了一句,立马挨了李成禧一个白眼。
这猴崽子说话不走心,并不是什么事都能拍马屁的。譬如这件事,皇帝一定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金恒说:“皇后身手非凡,京中少有敌手,也说不定,是有别的重要的事耽搁了。”
皇帝弯下腰去,咳了几声,这两天,他明显憔悴了许多。下巴更尖了,肤色白得让人心酸。
“她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知道自己未必能回来,她故意留下镯子,就是希望能被朕找到,”他刚咳完,说话还带着喘,“她想告诉朕什么?”
“难道皇后娘娘不是想说,自己是在法檀寺出的事,此事与……太后有关?”
李成禧说着,金恒和吴千都觉得有道理。
只有皇帝摇头:“这酒铺离法檀寺不算最近,若只是为了指明地点,她可以选择的商铺和百姓人家很多,可她为何非要敲开这家的门?”
几人面面相觑,无法回答。
还是皇帝最快有了想法,金恒觉得,要么是皇上太睿智,要么是帝后之间心有灵犀。
皇帝叫他赶紧差人,再回那条街上问问,街上的酒楼、酒铺里,是不是属这家最穷,并且,开门做生意的时间最晚。
金恒虽然不太明白,也不敢多问,马上派人去了。
这事简单好办,很快就有了回信,果然与皇帝说的一样。
把镯子放在最穷的铺子里,被发现的机率更大,皇后想告诉他的事,和酒有关。
皇帝捂着胸口,那里因为焦虑而隐隐作痛。皇后想说的,定是一件能影响成败,性命攸关的事。他们的命运早就关联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一个人遇到不测,另一个该怎样独活?
晚膳时间,皇帝完全没有胃口,他抚着额头,在养心殿不停地踱着步,来来回回,像热锅上的蚂蚁。
李成禧在旁边看着也着急:“事关重大,且仓促之下,皇后娘娘留的线索必然隐讳,奴才们想帮忙也帮不上。”
就算不隐讳,他也是帮不上忙的,这两年吃得脑满肠肥,没人和他争权夺利,脑子明显没以前好使,连记忆力也下降了。
“可是,皇后娘娘定是希望您一个人明白的,您且多想想,往日私下里,帷帐中……”
老不正经的,什么都敢说!皇帝瞪着他,脑筋转了转,还真被他提醒到了。私下里说起过的,和酒有关,还和太后有关的事,似乎只有一件。
“你可知,早几年,宫里出过一个很会酿酒的宫女,据说曾勾・引过先帝,好像是……姓李?”
李成禧眯着眼,想了半天:“还真有过这么一位,奴才怎么记得,她不姓李,而是姓季,名叫季抒怀。她酿的酒有讲究,有一种名叫抒怀的酒,最有奇效。一个小小宫女,竟敢思慕先帝,后来好像是病死了,先帝本就对她无意,她死了也不曾放在心上。于是,她便再无人提起。”
皇帝揉了揉脑门,想起谢茗焕那日送宵夜,曾经说起,这酒名叫抒怀……
原本是几十年前便废弃的地牢,也不知谢柳依是何时开始启用的。从前皇帝年幼,前朝的事听辅政大臣们的,后宫的事听太后的,他都不知道,宫中有这样的所在。
华梓倾曾说极隐秘,皇帝对着一张很旧的皇宫修建地图看了好半天,这才圈定几个可能的地方。
趁着夜色,羽林军围了地牢,那些躲在暗处想悄悄跑去报信的看守一个都没能跑掉。
金恒直接把季抒怀提到皇帝面前,她没想到此生还能重见天日,并且,一出来就见到了新一任的皇帝。
季抒怀说,曾经到过地牢的女子,有两个。一个很久没来了,另一个身手不大行,来了一次,便被太后的人察觉了。
皇帝听了外貌描述,便知前一个是皇后,皇后前阵子待在冷宫里,自然来不了;后一个,是贵妃谢茗焕,她的抒怀酒就是从地牢里得来的。
皇帝盘问季抒怀,曾对皇后说过些什么。谁知,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地牢被关了这些年,更关出些无赖的品性。
她看出此事要紧,又见新君看着病弱可欺,旁人的死活皆不如自己牟利来得重要。她向皇帝自荐,可为他酿酒,求皇帝破例封她做个女官。有了官职在身,太后也不敢再随便杀她。
皇帝阴沉着脸,算是看出先帝为何瞧不上她,如此市侩的人,宫里可见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