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江山美人不及汝（１７）

第64章江山美人不及汝（17）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翩翩小少年郎，拉弓架势十足，却生生射歪了，将毫无防备的红衣少女射落马下，也射中了少女的心。

尔后数年，红衣少女化作谦谦公子，替兄入燕。十二三的少女，模样已经变化了，当年那小少年也已经长大，他没有认出她，可她认出了他。

他们兄弟相称，同在楚国为质。

直到那日分别，少女放下一头青丝，拿出少年当年赠送的玉佩，呆木的少年才恍然大悟，瞬间红透了耳根。

他说，归秦之日，登基之时，便是十里红妆迎她之日。

少女亦是满面绯红，掩面跑开了。

一月后，少年归秦，还未来得急和她道别。秦王夢了，13岁的的他，被迫成了新王，但年幼的他无力兑现自己的诺言。

她便一直等着，等到自己回赵，等到赵国崛起又衰败，等到母亡兄逃，他终是以战胜国的姿态，将她赢回了秦王宫。

她不怨他，他是王，拥着至高的权利，也背着沉重的义务。

他来接她入秦，她是欣喜的。国破家亡，他，给了她一个家。

纵使他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可她知道，他始终只属于她一个人。

果真，他日夜只留在她的寝宫，她是最得宠的妃子，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国破家亡的痛，他一点一点地帮她抚平。

她的幸福还在上演，孩子的到来，使得他对她更加宠爱，洗漱穿衣，喂食捶背。平常男子尚且不能做到的事，他一个君王能做到如此，她还能有什么怨言。

她享受着他的宠爱，他为她挡住外面的流言风语。

只是世上怎会有不透风的墙，有些话，终是传到她的耳中。

起先都是些红颜祸水终误国的言辞，她知道，这朝野上下，都将她视为妖妃，要将她和她腹中胎儿驱逐出秦。

后来，有人造谣，秦王政勾结公子迁，扰乱赵国朝政，逼死赵王后，逼走太子嘉。

更有谣传，秦王政爱慕公主苑是假，借她吞并赵国是真。

每月定时送去赵国的物什，便是最好的佐证；每月去的送礼之人，便是最佳的证人。

她不信，她认识的嬴政，坦坦荡荡，怎会做如此卑鄙之事。他对自己的爱，从年少时便开始，又怎会变质呢？

直到他酒后醉言，她才开始有了疑心。

翻出他送与自己的一件件玩意，反复琢磨，竟然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那些痕迹，是最佳的证物。

一条一条，果真是藏匿竹简的好地方。公主的东西，又有几人敢仔细盘查，况且自己还下令，不准盘查。

呵！自己还真是帮了他不少忙，他的江山，怕是少不了自己的劳苦功高吧！

气愤？不是。后悔？没有。

她晃晃忽忽，自己赢了三千佳丽，却败给了江山社稷。

早该想到，他是天生的王，又怎会在意儿女情长。

仔细想来，其实，她不过是掩耳盗铃，秦要东扩，必将灭赵。

他不过是用了所有君王都会玩弄的权术阴谋，他并未亲自插手，只是任由谋臣们离间赵国君臣，任由探子们偷递情报。

赵国君臣相疑，兄弟相斗，父子相杀，他不过是冷眼旁观、推波助澜。

她家破人亡、生死一线，他不是还好心将她接到了身边？

对自己难道不是宠之、爱之、敬之？

他没错啊！错的又是谁呢？

聪颖如她，却想不到答案，或许也根本没有答案。

只是，年少的爱已不再单纯，年少的人已隔了层纱，年少的情也多了些恨、多了些怨，骄傲的她怎能接受这不完美。

在这深宫之中，她又能向谁诉说，心中陡升的情绪，让她有意无意地，开始疏离他，对他视而不见，不再笑意相迎，不再耳鬓厮磨，强烈的自尊心、强烈的骄傲感，逐渐扭曲，成了浓浓的羞耻感、浓浓的罪恶感。

他补给她的新婚夜，成了这羞耻感、这罪恶感爆发的火引子，一柄残箭，狠狠刺入他的胸膛，是她替赵国枉死的忠臣刺的，是她替赵国惨死的千万将士与子民刺的，是她替逃亡在外的兄长刺的。

却不敢说是替自己刺的。

她知道他异于常人，心脏长于右侧，这一箭，刺在他的左胸。

她狠命抽出残箭，她只能带走这唯一与他相关的东西。她会带着对臣民的愧、对他的爱，一起长眠于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