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昔日往事
夜里镇上的街道鲜有人影，偶尔有一两个醉汉冲撞过来，也会被开路的衙役抬得扔在街边，不满地叫吼一阵之后就沉沉昏睡。 暮云则和陆俊生吊在队伍后头，凉夜如水流动，夜来香的芬芳扑鼻而来。
“林雨霖和宋问的案子……”暮云说道，“我答应过给他们公正的审判，可是看凌知县的样子……”
陆俊生笑着回答：“这个案子已经明了，疑犯也都已经招认，两人的身份也简单。暮总旗不必担心会有其他外力介入其中，这个案子会得到凌知县公正的判决。”
“那么夏龙的案子……。看凌知县一心为夏家出头，恐怕会……”
“暮总旗放心，整个审讯过程我都会全程参与，绝不会出现屈打成招的事。”
“陆大人，”暮云突然问道，“日后你上任为官，保护的是善良之人，还是为非作歹之人？”
“暮总旗指的可是夏家？”
暮云点点头。
陆俊生长叹一声说道：“这世上的黑与白并非泾渭分明……人人都知晓夏家为祸乡里，他们那些人死有余辜。可是只要官府没有定他们的罪，那么他们就是百姓而非犯人，官府都有责任保护他们。”
暮云沉默不语。
只听陆俊生继续说道：“暮云啊，这办案，并非只能想着办案。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人情你要考虑，关系后台你也要考虑，利弊大小你依旧要考虑。就好比你要修一座水坝，你不能只想着把水坝修起来截断河水了事。你还要弄明白修这座水坝会导致那些地方被淹没，那些地方会因此干涸，对上游有什么影响，对下游又会有什么后果，对两岸，对地貌，对人畜会带来何种利弊。只有把所有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你才能去修这座水坝。”
暮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多谢陆大人的一席赐教。但是既然这件事我插了手，我就一定会找出真相，至于要考虑的其他事情，到头来再说。”
陆俊生笑着摇了摇头：“你果然是个固执的人。”
暮云行礼道：“陆大人，我就送到这里。”
陆俊生点点头，行礼之后，两人相互离去。
……
夏家，夏天旭书房之内。
屋中只有一只蜡烛在幽幽燃烧，使得宽敞的书房根本被无法照亮，靠墙的一圈依旧被隐没黑暗之中。
夏天旭正做在太师椅上，表情严肃得可怕。
而夏虎则跪在他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吭，偶尔还可以看见夏虎的腿脚一阵微颤。
“说。”夏天旭的语气冷漠，“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给我夏家招来如此祸患？”
夏虎急忙说道：“爹！孩儿我可是一直遵从你的教诲，只会欺负一下那些平民，惹不起的人孩儿从不招惹。再说……再说这个镇子上，有谁是我们夏家惹不起的？”
“放肆！”夏天旭猛地一拍桌子，瞬时吓得夏虎一跳，不敢做声。
过了半晌，只听夏天旭似在自语，又似乎是在对夏虎说：“那些平民你即便弄死几个，也绝不会影响到我夏家，除非……是自认为有实力和我夏家作对的人。今天白日里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若非官府的人及时赶到，恐怕你就会被那群乱民打死。普通平民信奉的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针对的只是一对母子，按照常理来说，那群平民根本不敢多管闲事，除非……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煽动！”
夏虎一听，急忙说道：“没错！平日里孩儿也没少给不长眼的人一顿教训，从来还没有遇到过今日这种情况……孩儿明白了！是那三个当兵的！他们先是强出头，然后又制住了孩儿，才让那些贱民胆子大起来的！”
夏天旭冷笑一声：“不过是三个外地人，哪怕是过江龙，又怎敢跟地头蛇作对。况且，他们跟我们又没有利益冲突，绝不可能是他们。而跟我们会起利益冲突的，只有……”
夏虎睁大了眼睛问道：“是官府？”
“愚蠢！”夏天旭怒骂道，“凌正宇一向安己守分，更何况将要调任，怎么可能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情。在清风镇上，有实力跟我们作对，且有利益冲突的，也就只有张家和李家。”
“爹，这怎么可能？张家和李家不是我们的同盟吗？”
“无知！那两家人这些年跑马帮赚了不少钱，想要安置些产业。可是清风镇上的赚钱的行当都已被我们家所垄断。他们两家想要插手进来，就先得把我们夏家整垮。”
夏虎听到这里气得双眼通红：“他们竟然敢害我大哥，我明天定要带人去把他们两家上下屠个干净！”
“住口！”夏天旭怒道，“这个关头你竟然还想闹事？也不看看都是什么时候了！这两天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夏虎撇过头，面上颇为不服气。
“听到了没有？”夏天旭俯下身子，冷声问道。
“孩儿……听到了。”
“滚出去！”
夏虎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书房。
书房内一时之间变得安静下来，随着一阵夜风涌入，烛火摇曳跳动。
夏天旭的身躯不在像之前那般挺直，背脊佝偻下来，靠在了椅子上：“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迟早有一天会惹出祸端来！要是他能像他大哥一样稳重就好了……”
提起夏龙，夏天旭只觉心中绞痛酸楚，眼泪也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下：“龙儿才二十出头，竟然被人给害了！让我这样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定要让害龙儿的凶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烛火跳动之中，突然照出墙角的一个人影。
若非火光，那个人影仿佛早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
随即，人影缓缓从晦暗中走出，火光一点一点照亮他的脸，却是先前席间比试的王教头。
夏天旭似乎早已知晓王教头在那里，开口说道：“王教头，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跑马帮的事情，可否先延后些时日？”
王教头脸色冷漠，口中吐出两个字：“不行。”
夏天旭眼中闪过一丝不忿，他说道：“我儿子都死了，就不能让我过完头七吗？”
若是此时有旁人在场，定会惊讶一向强横的夏天旭竟然会对一个教头低声下气。
王教头冷酷一笑，他此时哪里还有那黑瘦老农的模样，反倒整个人变得更加阴森，仿佛从阴间蹿出的恶鬼：“夏老爷，这事你说的可不算。违抗我们的下场，你是清楚的。”
夏天旭垂下了头，哀声说道：“我明白了……四日后马帮一定启程，绝不会有所耽搁。王教头……我预感到这次夏家恐怕会遭逢大难，到时……还能否帮帮夏家？”
王教头阴森森地说道：“若有外敌来袭，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夏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