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鲛人泪(十)
第71章、鲛人泪(十)
那时方轻舟带着卫玘巡视渭水畔,从港口往南沿着渭水视察,话语间难免说及如今形势。
达州往南正对着南晋瞿城,两城靠渭水养着,对抗多年,偶有摩擦也是点到为止,不曾真正引起过两国交战。
这次金诏突发,不止是上京城的朝臣,诏书到达达州时,方轻舟猝不及防,接过诏书的手现在还觉得颤抖,和瞿城对垒多年,早想过终有一战。
卫玘未着战袍,只一身寻常玄衣都衬的他矜贵异常,此刻正面色沉着,眉目平淡盯着水面沿港连着的船只。
渭水上的船只打造的如铁桶一般,船身加固铜铁,船帆能在顷刻间升起,便是一时三刻的强攻,都不得拿下。
卫玘回上京时曾在瞿城歇过一趟,凭着那份记忆竟全部与达州对上。
“瞿城与达州,太像了。”
方轻舟有些诧异,除开瞿城达州两地的城民不说,很少会有人将两地的种种说成相像,卫玘只一眼就能看出。
“瞿城和达州风土民情相差无几,营中水将居多,若真要打起来,凭着两边地界和对峙多年的经验,其实就是左右手互搏,是最容易却也最不容易拿下的城池。”
过了瞿城,官道过五郡直通汾州皇城,方轻舟理解卫玘将渭水瞿城作为首战之地的意义,只是两座城太相像,如同自己最了解自己,所以自己的长短之处一定是最明晰的。
方轻舟勒马停在卫玘身侧,简明扼要的叙着达州局势,他并非不相信上京城的诏令,只是心中疑虑,侧眸好几眼都落在卫玘脸上,只盼着能瞧出什么异样来。
方轻舟这厢话才停,那边卫玘翻身就下了马。
方轻舟见状立刻下马跟上,在卫玘身侧沿着渭水畔上了就近的一艘船。
方轻舟听闻这几日庆阳侯的消息,提早准备了两艘战船,舱里一应都是战时物资配置,等着卫玘来时检验。
卫玘的庆阳军都是精锐,带来达州的都近有大半,加上达州的边防军和建造的船只,组合起也是一整支过十万的战队。
南晋宫城内外是禁军,边防有御林军,为首的猛将便是席灼远,小女帝登基后前朝乃至自百姓总有人不服,连左相国都辞了官。
方轻舟细细盘算完,不免觉得北晋已然占了上风,心中腾升一股雀跃,两只手紧紧叠在一起,面上也难掩笑意,瞥见卫玘的背影,又立刻收了笑意正色起来。
卫玘略瞧过两艘船的配置,有些超乎预料,问了方轻舟仓库储备和军粮,等他一一作答完,卫玘已有了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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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四十八郡,环绕着汾州城,往北过五郡正是瞿城,消息只需两日即可直达天听,加上北晋那头的收复金诏下达,席灼远携军几乎与卫玘同一时间到的渭水畔。
不管北晋是否是虚张声势,南晋这头必然要做个万全的准备,这时候的南晋朝堂倒是安静的很,席灼远又是孝成帝在时的大将军,自然是女帝钦点的前锋。
席灼远临行之前,李幼蓉叫了张易之随几位新臣陪同,在殿中商讨此事。
张易之是个文臣,听着是起战的意思,眉头就没舒展过,南北两晋统|一是迟早的事,只是放在这个节骨眼上令他摸不着头脑,“臣之拙见,萧氏与南晋对峙多年,明宗帝断不会如此鲁莽,贸然下诏开战,此事恐有蹊跷,还请陛下三思后行。”
主位之上正是李幼蓉,明黄龙袍加身,金龙冠束发,面上尚存稚气,眸光却格外深沉,心思到这忽而明了,想起卫玘所说的筹码。
堪舆图上国线划分清晰,拓宽疆域定要起战事,可十三州地界光一个北晋就占了五州府,往北城州众多,的确令她动心。
卫玘和周莘离开汾州那夜,卫玘孤身一人来宫里和她谈交易,她原以为还要再等个示警,却听那头派的将领正是卫玘他自己。
仿佛全然对上,李幼蓉心中隐隐猜测,这正是卫玘送来的那道契机。
“萧烨不会这么糊涂,定然是北晋朝中出了什么大事,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的还是许久不管事的庆阳侯出兵,此事宜早不宜迟,席将军,瞿城那边还是你去一趟朕才放心。”
李幼蓉已经打定主意,吩咐了灵犀去取兵符。
席灼远在张易之对面站着,铁甲衬得他魁梧,一手抱着头盔,另一手按在九环刀上,听了李幼蓉的话躬身行礼,坚定道:“臣遵旨。”
听到北晋那头派的是庆阳侯卫玘时,张易之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站在殿中犹疑不决道,“卫家的这位侯爷,听说继承了前代庆阳侯的将才之能,虽及冠后淡出朝野,实力不容小觑,席将军切不可大意。”
席灼远武人心思,目光直锁在堪舆图上渭水标记处,面色不见为难,瞧着颇有跃跃欲试的意思,“早也想同这位侯爷较量一番,今次终于要碰上面了。”
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战,南北形势严峻,此战至关重要也必不可免,席灼远未及四十历经两朝,自成一股英武之气。
殿中都是亲信,李幼蓉并不忌讳,等灵犀取了兵符,亲自递给席灼远,郑重托付,“席将军,朕等你捷报。”
席灼远跪地行过拜礼,双手接过。
张易之微微吐了口气,主座那位神色如常,对面的将军又一幅摩拳擦掌的样子,他内心焦灼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南北两晋若真要打起来,谁都讨不到好。
战时受苦的还是百姓,他自是希望能握手言和,只是北晋来势汹汹,瞧这局势战事必起,于是他默默将奏请做使臣游说的念头又按了下去。
出了书殿,张易之仍旧愁眉不展,连急忙赶去整军的席灼远瞧的都太对劲,更不论心思玲珑的小女帝。
等人都散了,灵犀从书殿里匆匆跑过来拦住张易之,说陛下宣他回去,张易之怔住随后跟在灵犀后头往回走。
张易之是李渊为李幼蓉选的新臣,他明白自己的位置,他从头至尾都是站在李幼蓉这头的,他不会忤逆李幼蓉的决定。
转身回到殿门口时,李幼蓉披了件长衫,正在那等张易之,没等他擡手行礼,李幼蓉就已经虚扶了他一把,神情淡淡。
张易之觉得无形一股压力,垂着头就听她道:“你陪朕走走。”
“遵旨。”张易之应声,跟着李幼蓉的步子往后宫中走,九月底自有满园的新菊盛开,令人心生向荣之态。
“先帝在时,常夸宫中的菊花,尤其是这满盆丈帘。”是极为名贵的菊花,花瓣细长如珠帘自蓝瓷的盆延伸出来,李渊生前叫人在宫中培了它的花种,等着九月底满园秋色,只可惜他没能亲眼看到。
“回陛下,宫中盛景自是怡人。”张易之往年与孝成帝一起赏过菊,他并不爱花,只对一众绿植喜欢的紧,这也不耽误他欣赏宫中的花景。
说起花景,张易之忆起几月前才从小春山回来的李幼蓉,李渊以祈福为由将她送到南晋舆论最乱的那段时候,接她回来时小春山的月令花都谢完了。
“小春山月令花也是南晋一绝。”李幼蓉伸手拂过细长的花瓣。
张易之有幸,曾见过一次月令花,满山腰的红,灼人眼又令人神往。
“张卿,你瞧,满目的菊比之月令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