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第419章内殿里，暖如春日。

周煜霖移步至父皇床前，屈膝跪下，仰首仔细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忧郁而复杂。

在他的记忆中，这老人曾经是只猛虎，征马扬尘，热血追逐，顶天立地的屹立在当世。那一刻，他的眼中唯有仰望，崇敬。

现在，他的眼角爬上了皱纹，眼睛浑浊不堪，唇边的法令纹深如沟，一代帝王已是个真正的老人了。

“父皇！”

隆庆帝缓缓睁眼，脸上早已不复怒色，余下的只是疲倦。他直了直身子，让脖子舒缓了下。

“一年之期，还有多久？”

周煜霖紧抿双唇，想了想道：“父皇，儿臣去年十二月入军，还有三月。”

“三月？”隆庆帝如同梦醒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西北如何？”

周煜霖思忖道：“回父皇，北府已然安稳。这一月来，儿臣与于毛将军携手，与突厥狠狠的打了两场，杀敌五千，突厥暂不敢来犯。设卡盘查之事，也有了进展，约摸捉了十余个细作，都是混在马帮队伍中的。南越边军已派了使臣过来，愿称降，只是……”

男子声音低沉，侃侃而谈，将这大半年来的所作所为，所见所感一一道出。

隆庆帝颔首，眸中微有赞色。

他已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王爷，言行已颇有大将军的架势，仿佛是一把真正的宝剑，拭去尘灰，祭了敌血，散着夺人的冷色。

这样的冷色，他在先太子身上，都未曾看过。

“此刻西北已入冬，天寒地冻，粮草困难，当以休生养息为主。儿臣已接受了南越的降书，等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再做打算。”

周煜霖只顾说话，不曾发现隆庆帝看他的眼神，略有不同。

“下毒之人，可曾查出？”

“回父皇，共查出两个细作，均是隐在镇西军中的胡汉杂交之人。儿臣以为突厥此举，用意颇深。兵部当商议大计，筹备粮草，暗下作准备，大周与突厥早晚一战，到时候，儿臣愿亲自领兵，攻打突厥，还西北边境十年安稳。”

“好！”隆庆帝稍一用力，便咳嗽连连，然心中涌上血性，这个老八，到底没有看错他。

咳嗽渐缓，皇帝又开口，却话一转，道：“这一趟，你打算如何收场？”

周煜霖一愣。

父皇这话听着有深意。

无召而返的罪名，并不是他想打算，就能打算得了的，莫非父皇他……

狭长的双眼微亮，周煜霖爬行一步，低声道：“儿臣此刻愿回军中，待一年之期满后，再归京。”

隆庆帝深看他一眼，道：“一个时辰后出发吧。这一趟，就当是你为朕泰山祈福，尽了孝心。”

周煜霖眸底泛上清明。

皇帝泰山祭祀，儿子千里祈福，于情于理，说得过去。

“工部尚书府有女十六，贞静幽贤，你归京后，朕再为赐婚。”

轻淡的言语，听在周煜霖的耳边却有如雷响。

原来，泰山祈福的后招，在这里等着他。

“父皇，儿臣不要。”

“容不得你不要！”隆庆帝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一旦这事儿走露出去，京中必有风波，到时候更难收场。与期让多方难堪，倒不如现在就绝了他的心思。

周煜霖愣住，脸上微微变了变色，道：“父皇，儿臣……”

“老八！”隆庆帝冷冷打断，“儿女情长与家国天下，不可兼得，你若一意孤行，你老八的名声，江府的脸面，慕晚珂的闺誉将统统受损。你可明白？”

父皇说家国天下……

周煜霖垂眸，眸中幽色深浸。

他如何不明白，自己的名声无足轻重，反正纨绔一个。

但江家，晚珂却是他最看重的。若不是被逼无奈，他绝不会将他们推置风口浪尖。

许久，他抬头，肃然道：“多谢父皇提点，儿子心知肚明。只是赐婚一事，求父皇等儿子回京后，再作定夺。”

隆庆帝一眼看出他的心思。

只是一个拖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绝不允许慕晚珂嫁与他为妃。

男人动情，绝非坏事；但帝王动情，那便是件顶坏的事。

把老八放到镇西军历练，他就有将皇位托付的意思，一切就看老八自己争气不争气。果然，他没有让他失望，仅仅半年，就在军中立足。

老八中毒，他对老天起过誓，倘若老八能挺过这一关，大周的江山定交到他的手中。

隆庆帝斜斜看过去，眼中寒光刺人。

“朕的话，绝不是与你商量，而是告知。你年岁不小了，朕可容你胡作非为，可容你花天酒地，但绝不能容你抢兄弟的女人。去吧，三月后，准时归京。”

周煜霖深吸一口气，磕了三个头，离开。

偌大的寝殿里，空空荡荡。

李公公端了药盏进来，“皇上，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