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刘韵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因为失血过多刚刚才经历过短暂晕厥的大小姐,也不知道突然从何爆发出一股力量,甩开祁一下子冲到了床边。
祝灵囿此时刚解开下在乔身上的缚灵术,正聚精会神地施术要把乔重新封印进榆钱子中,猝不及防地就被刘韵竹一把推开撞到了一旁的妆台上,进行到一半的缚灵术就这样直接被打断了。
刘韵竹推开祝灵囿后没有片刻的犹豫,跑到床头撕下了她一开始就想揭下来的符咒,随后抱起孩子直直地向门外跑去。
这时祁已经反应过来,瞬间闪身到了刘韵竹的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料随即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掀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他顿时感觉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就见刘韵竹口吐鲜血已经倒在地上不动弹了,祝灵囿也才刚扶着墙站起来,看上去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那个孩子就孤零零地躺在刘韵竹刚才所处的位置已经彻底断了气,而孩子尸首的正上方就飘忽着一团散发着浓烈怨气的黑影,正在蠕动变换着形态,已然逐渐有了人形。
祁顿时心头一凉。
这是乔的树灵开始魔化了!
他开始在脑海里快速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没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乔居然会冲破禁制迅速魔化,但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细想,他必须在乔彻底魔化之前重新封印她。原本一只普通的百年树灵就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的了,要是树灵完全魔化,到时候这方圆几里的人都要遭殃。
他迅速从怀里取出一叠符纸想要即刻设阵,然而乔立刻就看出了他的目的,瞬间就闪身到了他的眼前,一个手刀就劈了下去。祁甚至都来不及拔剑,勉强侧身支起胳膊格挡,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击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茶具被扫落出去碎了一地。他感到喉头一腥,嘴角渗出了一丝血。
“师兄!”
祝灵囿赶紧跑向祁,祁很快就自己站了起来,随手抹掉嘴角的鲜血,随后拔出佩剑主动迎了上去:“我没事,不能让乔伤害刘韵竹,一旦她杀了第一个人,不把方圆十里的人全部杀光她是不会停下来的!我拖住她,你赶紧设阵!”
祝灵囿听闻看向那团黑乎乎的怨气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想着几人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很快就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从怀中取出符纸开始设阵。
祁虽然表面看上去还十分镇定,依旧能快速看清形势做出判断,指挥祝灵囿从旁设阵,但其实内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面对一只已经半魔化的树灵他根本没有半点胜算,但这已经是他现在可以想出的唯一办法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只能尽力去做。
就这片刻的功夫,半魔化的乔就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神智,方才的她还只是想阻止祁设阵困住自己,要去杀了刘韵竹给雨报仇雪恨,此刻就已然完全变成了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人形凶器,见祁不知死活地提着剑赶上来,直接调转了方向就朝祁杀去。
虽说她能放弃对刘韵竹下手正合祁的心意,但是这也意味着乔距离彻底魔化已经越来越近了。这对于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旦乔完全魔化,即便祝灵囿能顺利完成阵法,凭他俩的灵力也根本不足以困住乔这个百年树灵所成魔物,所以一切还是得看祝灵囿结阵的速度。但是祁不能催,此刻越催越容易给祝灵囿造成心理负担,现在的他只能尽量吸引乔的注意力,让祝灵囿能安安心心地设阵。
祁自知无法从正面抗住乔的攻击,便以闪避为主。玄清山派的《停酒歌》剑法一向沉稳大气,但这并非就意味着玄清山派的弟子剑招笨重,而是一种大智若愚般的快中带稳。
刚开始他靠着稳健的身形勉强能躲过乔的大部分攻击,但是刚才毕竟连着挨了两下不小的冲击,加上二者修为的差距实在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渐渐地祁就感觉到越来越吃力。
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躲避本就不是一件易事,祁还得兼顾祝灵囿和刘韵竹所在方位,更是难上加难,不到片刻的功夫祁就已经满身伤痕,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就要坚持不住了,他瞥了一眼祝灵囿的进度,见他的阵法马上就要完成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和乔周旋。
就在阵法即将完成的时候,另一边刚才被震晕倒在地上的刘韵竹却在此时醒了过来,看到躺在一边已经毫无生气的孩子,瞬间发了疯一般哭喊着从地上挣扎起来跑了过去。
祁此时刚刚勉强躲过一掌,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刘韵竹的方位,下一秒被他躲过的一击就正正地打在了刘韵竹的胸前,浓黑的手掌直接穿膛而过。
祁转过身来看到刘韵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感觉时间好像在一瞬间停住了。
我错了。
我不该心软跟她说一堆没用的大道理。
我不该指望她能自己醒悟。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直接把她打晕了,等她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她也根本不用死了。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下一刻乔就因为第一个人的死亡而彻底堕入了魔道,她把手从刘韵竹的胸膛中抽出来把她扔在了一边,随后用快得惊人的速度一把扼住了祁的脖子,一步步逼退把他死死地摁在了墙上。祝灵囿连忙拔剑追了过去,还没近身就被乔大手一挥直接拍在了地上。
祁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颈骨都像是要被捏断了一样,可捏住他的这双手却像精铁死死焊在了一起,怎么也无法挣动半分。
他自知难逃死劫,正想自爆,至少能救了祝灵囿离开,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大门被一股劲风骤然破开,紧接着一个戴着白色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的人就出现在了门外,瞬间就从几米外的门口出现在了乔的身后。
彻底魔化后的乔速度和力量都强得惊人,愣是没反应过来,被白衣人一把抓住了后脖颈。随后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白衣人一把掐断了脖子,接着就被深不可测的内力冲击直接打得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了。
祁方才缺氧太久,以至于脱离了乔的禁锢后一时间两眼发黑,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喘起来,等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再抬头望去的时候,白衣人早已没了踪影。房间内四处一片狼藉,地上只剩下了两具正在快速失去热度的尸体。
再后来或许是因为刘韵竹撕下的那张符纸破坏了房间内的禁制,太大的动静把宋家其他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看到一屋子惨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但他们似乎都知道刘韵竹私下里做了些什么,所以虽然为刘韵竹的死而惋惜痛哭流涕,却什么也没说。反倒是祁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导致了刘韵竹的死亡而愧疚不已,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祁拖着疲惫的身躯把昏死过去的祝灵囿放到床上,为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又用所剩不多的灵力替他大致梳理了一下内伤,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第二日见两人迟迟不醒的小陶过来叫他们,才发现祁还狼狈得一身是伤,忙去要了金疮药膏为他处理伤口。
待两人都恢复得差不多后,他们便一同去了佛母山,告诉了小杜鹃事情的所有经过。看着那枚嫩绿的榆钱子,小杜鹃终于压抑不住这些天内心的悲痛大哭了一场,祝灵囿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着小杜鹃的样子,祁的内心似有千根钢针在同时钻心,他也想为小杜鹃落泪,但是他自知不配,一直到临走的时候他都没敢抬头看过小杜鹃一眼。
之后两个人便一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回到客栈向乔笙辞行后,回到了玄清山。
两人向祝鸿雁说明了事件的整个经过,祝鸿雁说刘韵竹背后的那个人应该是想要把她的孩子培养成恶灵童,乔突然魔化也很有可能是那个人在施术的时候做了手脚,打算万一被人发现就玉石俱焚把在场的人全部杀掉,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行迹,但是不知道为何最后还是出手救了他们。
那之后祁有很长时间都没能走出对这次事件的愧疚,直到有一天值守的师弟从且停亭取回来一个信封,从里面发现了一纸书信和一颗嫩绿的榆钱子。
祁亲启
仙师哥哥,很抱歉现在才给你写这封信。当年刚得知乔姐姐死讯的时候实在太过伤心,有许多话忘了和仙师哥哥说。
仙师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无助的时候答应帮我找回乔姐姐和雨姐姐。其实我一早就知道雨姐姐已经不在了,是你重新给了我希望。
谢谢你注意到了我的一些小情绪,给了我温暖和鼓励,让我能一直坚持下去。
谢谢你帮我找到了乔姐姐,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如果不是你,我自己一定一辈子也无法知道乔姐姐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法帮乔姐姐获得解脱。
总之,谢谢你。
我知道仙师哥哥一定因为没能帮我带回乔姐姐而感到自责,但是乔姐姐当时已经生出了怨气,魔化是迟早的事,她最后能在手刃仇人以后再离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还请仙师哥哥不要过分自责。
那之后我去了一个更美的地方,在那里种下了乔姐姐的榆钱子,重新来过。从前都是姐姐们保护我,这一次就换我来保护她。
随信附上今年刚结出来的榆钱子,希望仙师哥哥能像这榆钱子一样恬静自然,不受外物影响,能永远做一个给人温暖和力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