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祝灵囿听着门外的催促声,最后拉开领口检查了一遍怀里揣的符纸,确认没有遗漏后把衣襟整理好,又紧张地扯了扯袖口,拔出佩剑抚了抚剑身,随后还剑入鞘,深吸一口气。
“我来了。”
于是推门而出。
今天是他入道以来第一次下山。
自从三年前跟着祁一起爬上洗星阁的屋顶看到那轮月亮后,祝灵囿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在那轮圆月的位置上俯瞰大地是种怎样的风景,因此一扫之前的玩乐懈怠,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而他的天赋也没辜负他的勤奋,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就领悟入道了。
祝灵囿入道的那天几乎整个玄清山派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剑修与符修之类的其他仙修不同。符修的战斗主要依靠符篆进行,符篆的效力完全取决于符修灵力的深厚程度。因此符修只要灵力足够强,又有足够的符篆储备量,就可以在对战中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而剑修的实力除了与自身灵力的强弱有关之外,更与剑修在剑术上的造诣相挂钩。
因此,同样是修仙,剑修往往比其他仙修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苦练剑法,相对应的,付出越多自然回报的也就更多,在同等灵力条件下,两厢搏斗起来剑修是所有仙修中最强的。
但这也同时暴露出了剑修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太依赖剑术方面的天赋了。
诸如符修一类的仙修,只要修炼的时间足够长,自然而然就能积累强大的灵力,发挥出极强的威力。而剑修若是对剑的领悟不够深,很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会止步于御剑术之外,永远都无法跨入那个门槛。
因此在所有的修仙派别中,剑修一向是最在意入道时间的。一个剑修入道所花费的时间越短,就说明这个人在剑术方面的领悟力越高,他在剑的道路上也就会越走越远。
而剑修一派中自打百年前出了那么一位天才又无故销声匿迹后,就再也没有像样的大剑修出现了,玄清山派也由此沉寂了许多年。人人都说剑修一家独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连他们自己都开始这么认为了,直到祝灵囿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面前。
祝灵囿的这次入道仅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是历代有名的剑修中,除了那位自创四式剑招的天才以外入道时间最短的。玄清山派的众人几乎已经可以看到他们剑修重新站到仙门巅峰的日子了。
门派里有资历的修士都期望这位新生代的天才剑修能尽早出门历练,原本玄清山派的弟子入道接受了固灵之法后也就可以下山出任务了,但是祝鸿雁担心他成长的速度过快反而会有不妥,硬是让他在山上又修行了一年才肯放他出门,还必须得有人陪同着才行。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这一幕。
祁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见他出来打声招呼道:“可算是出来了,都准备好了吧?”
祝灵囿点点头。
祁看他紧张得脸色都不太自然,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道:“别紧张,有师兄在,咱们走吧。”
这一次他们下山前往梧州城,是受了掌门之托,前往探望一位叫做乔笙的故人。
据掌门所说,乔笙是他年少时在江湖认识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对寻仙问道一事很感兴趣,曾经在一个小门派修行了几年,奈何没有那个根骨,几年下来没一点领悟,又耐不住家中催促,只好回到俗尘经商去了。
所以当他偶然接触到祝鸿雁知道他是玄清山派的剑修后对他非常崇敬,时常在衣食住行方面给他提供方便,祝鸿雁也觉得这人十分健谈有趣,两人又都喜好山水,遂互相引为挚友,时常结伴一同游历各地山川风景。
祝鸿雁用自己的修为替百姓辟邪除祟,乔笙就用自己的钱财救济穷困,一时江湖上到处流传着一对侠义佛心的道友的佳话。
只可惜后来祝鸿雁回门派接任了掌门一职后,就再没有机会下山了,乔笙也还一直记挂着他,每到一处地方就写一封信,告诉他此地有何景致,还会随信附上一副亲手作的画和当地的一块石头,表示“我代替你领略了此处山川风景”。
前几日乔笙又托人送来了一个包裹,里面照例是一封信件、一幅画作和一块精巧的石头。他在信上说自己经商途径梧州城歇脚,去了此处极负盛名的佛母山观天然佛母像,没想到佛母山除了天然佛母像之外的第二大名景,佛母像之下一左一右仿佛护座灵童的两棵百年榆树,其中一棵竟然被人拦腰砍断了,实在可惜。
他又说自己这次游览佛母山不知是不是累着了,回来第二日就染上了风寒,因此画作也不如往日精细,请他不要见笑。
祝鸿雁与乔笙多年未见,但也知道他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又有过几年的修行经历,身体素质应当是极好的,没理由爬个山就会虚弱到寒气侵体。又兼之听闻百年榆树横遭变故,怀疑事出有妖,因此决定让自己的亲侄子代替自己去探望探望这位故友,顺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作祟。
梧州城原本是大燕中部地区一个普通的城镇,自打数十年前朝廷开挖了一条运河自南向北流经此处,这里就成了往来商贾歇脚交互的城市,人口流动性极大,繁华异常。
两人进入城中,一边往乔笙落脚的悦朋客栈走去,一边就拿着星盘开始提前探路,但见星盘上无甚变化。祁一路走还一路仔细听着来往人群的闲言碎语,不过听到的大都是些家长里短,唯一有用的信息大概就是听到几个人在谈佛母像下的另一棵树也在前些日子枯萎了。
到了客栈,两人向小二说明自己的来意。那人一开始听说他们是来找人的,本来心里不大痛快,脸上只是挂着勉强的笑容,结果一听到“乔笙”这个名字立马就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屁颠屁颠地就上楼去传话了,看来乔笙在这歇脚的几天花费不少。
乔笙原本因为风寒身体有些虚脱,一听闻来找他的人来自玄清山,其中一人还姓祝,立马从榻上起身,快速整理好了衣冠就下楼迎接了。
到了楼下,见柜台边站着两个气质出众的少年郎。他一眼就知道这两人必定就是从玄清山来找他的人,直接越过在前头引路的小二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开口问道:“二位可是玄清山下来的小仙师?”
祁见这人气度不凡,拱手回道:“是,在下玄清山派掌门二弟子祁,这位是我的三师弟祝灵囿。敢问阁下可是乔师叔?”
乔笙欢喜道:“正是!在下乔笙,这位祝小仙师可是贵派掌门时常提起的侄子?”
祝灵囿也忙作揖回道:“是,叔父听闻乔师叔身体抱恙,心中担忧,但困于门中事务脱不开身,特让小侄与师兄前来代为探望。”
乔笙听闻又激动又感激,想不到自己只不过去了一封信,祝鸿雁竟然特地派人来看他了,不免心中振奋,连身上的疲惫感都似乎随之一扫而空。
他又见祝灵囿眉宇间与祝鸿雁有几分相似,心中更是觉得亲切,好像透过他见到了当年和自己携手相游的祝鸿雁,看着祝灵囿越看越喜欢,连忙将两人请到了自己房中,又叫了些好酒好菜,问起祝鸿雁的近况。
乔笙不愧是能与祝鸿雁结为至交好友的人,说话做事的风格都与祝鸿雁极为相像,一点长辈的架子都没有,祝灵囿和祁第一次与他见面两方就能相谈甚欢。
两人一边吃着菜肴一边听乔笙讲当年与祝鸿雁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经历的事。由于他看上去实在是精神头十足,一点儿都没有虚弱的样子,讲述又十分有趣,两人听着听着就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他说着说着咳了两声,脸色也突然白了下来,祁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盘子异常干净,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分明就是身体不适没有胃口的缘故。
“怎么乔师叔的病并未痊愈吗?”
祁道,赶紧起身帮着伙计把人扶到了榻上坐下,拉起他的手为他探脉。
乔笙勉强笑了笑道:“让小侄见笑了,我一向自诩身体健壮,没想到染上个小小风寒竟也会缠绵病榻多日未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了。”
祁仔细探着脉没答话,祝灵囿便接着话头说道:“乔师叔正是而立之年,怎么会老呢。您只是太累了,平日里多休息就好了。”
乔笙正想夸赞这孩子有礼数,祝鸿雁教得极好,就听祁喃喃念道了一句“奇怪”,一时几个人都紧张地看向他,等着他的下半句话,结果他却一直没接下去。
祝灵囿忙问道:“师兄,探出什么了?”
祁回过神来,顿了一下道:“哦,没什么,的确是身染风寒有些虚脱,我这有一个驱寒的秘方,待会儿去药铺抓来给乔师叔服下,身体一定会大为好转的。”
乔笙听闻不禁感慨道:“祝兄果然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个都这么可靠,那便先谢过小侄了,一会将药方交给小陶,让他去药铺抓药便是。本想好好招待二位贤侄,只可惜我这身子怕是难以为继,只能改日再续了。二位贤侄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再要两间上房,你们也好生休息休息吧。”
祁道:“劳烦乔师叔挂心,那乔师叔好生修养,晚辈晚些再来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