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范媛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许靖明的动作随着血液的不断流逝而逐渐缓慢,最后停止下来,一直到他满是不甘的双眼闭上,才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喉咙,转身从残垣断壁中走了出来。
没想到她一个杀人无数的邪修,居然也会有因为杀人而手抖的一天,范媛心想。
她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裙角因为自己在动手时一时恍惚,没能及时筑起屏障防护,竟然沾到了些许血液,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立即五指并刀手起刀落将那一块袍子割了下来,随后手中起诀将那块沾了血色的裙角连同她的心软一起烧了,想要努力找回曾经作为邪修时的那份冷漠。
仁慈对于一个邪修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现在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范媛从一片废墟中走出来,见方才那两人果然早就跑得没了踪影。此刻对于玄清山派的人来说,守住封印一定是第一要紧的事,他们几人却在这个时候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伤患往山下跑,恐怕是也察觉到了梅芳礼的计谋,想要从朝堂那边下手挽回局势。
梅芳礼之所以在几日前就通知她提前来玄清山附近守着,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早就已经猜到了梅芳礼大致的计划,所以才让她早些过来替他把企图破坏他计划的人除掉。
果然还是梅芳礼,一早就把她也算计进去了。
范媛一时感到心中有些不快,过去他就经常算计自己,没想到了现在自己竟然还是一直都活在他的算计中,自己隐藏了许久的身份被他一眼看穿不说,就连他所答应的事,除了他自己现身说法,也没有给过她任何保障。可她现在有求于人,除了梅芳礼没有其他任何人有可能助她延长寿命,她也只好低头听候差遣了。
她抬头看了眼玄清山顶那片阴沉的天空,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回我可是身先士卒地替你卖命了。”
随后转头向两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另一边两人没跑出多远就听到身后接连传来几声像是树木被飓风给拦腰折断的响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陌生的巨响。
仇彦忍不住担忧地回头看了看,就见方才几人停步的地方随着最后一声巨响炸起一阵漫天的尘烟,像是房屋被摧毁造成的粉尘,随后又突然全部散去,之后就再没了其他动静。
仇彦看着重新归于沉寂的天空,面如土色道:“许前辈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祝灵囿听闻偏头望了一眼,默默地外放起灵力,果不其然在约莫三里的范围外感应到某个存在感极强的物体正在快速地朝着两人靠近,他思索了片刻,沉声问道:“你现在自己能走了吗?”
仇彦听闻当即心头一跳,忙回过头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祝灵囿没答话,逐渐放缓脚步,停步委身将仇彦放了下来,随后兀自拔出青霭,走到仇彦身后持剑挡在身前:“那个人已经追过来了,我们两个在一起谁也走不了。你先走,我断后。我们不能都死在这,不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这话是你说的。别跟我多废话,赶紧走!”
仇彦听闻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是他不可能说出和让祝灵囿去送死没有两样的话,所以才一直闭口不提,绞尽脑汁地尽可能去想别的出路。
可现在两个人一个人修为还不足二十年,那个邪修要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另一个人自己就是一个最大的隐患,空有一身修为也无用,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这时由祝灵囿自己提出其实就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仇彦又怎么可能真的忍心让他独自面对一个那样的怪物,立马跟着转过身去急切道:“师兄!连许前辈都这么快就败在了那女子的手上,你现在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不在我自己还能应付些,带着你才是真的死路一条,我用不着你担心,你赶紧走!”
祝灵囿知道他要是有别的法子早就提出来了,干脆将仇彦心里想但又不敢说出来的话变着法地替他说了逼着他下决心。
仇彦在心里不住地挣扎,两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出来就是为了搏得一个未来,即是搏那就是输赢难料,若是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输了,大不了也就是一个死,原本两人也只有十数年可活,但他们修道之人苦修这么多年,绝不是为了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的,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他深深地看了祝灵囿一眼,像要把这个背影地死死烙在记忆里,随后捏紧了拳头,道:“师兄你转过身来。”
祝灵囿打定了主意不肯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仇彦就走不了了:“你别……”
仇彦不理会祝灵囿的话,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转了过来,一言不发地用右手拇指在食指中指上一划,一道细细的血线立即开始往外冒血珠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仇彦没答话,在祝灵囿疑惑的眼神中又拿起他的右手,用带着血珠的两指在他两指同样的位置上划出一道口子,将自己的伤口覆在他的伤口上,待两人血水融合便并指用血珠快速地凭空画起咒印来。
只见咒印完成后便原地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红色细绳,从两端分别没入两人的心口,待红线自两人心口中拉直,便骤然消失了。
祝灵囿看着那红绳在胸口消失,奇怪道:“这是什么?”
仇彦道:“同心契,只要你还活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你的存在。”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他还弄这些东西,祝灵囿一时真是好气又好笑:“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师父的藏书阁里。我一直想试试,怕师兄觉得我矫情。”
仇彦说着将手放在心口上,莫名地有些紧张,他略一使用灵力,祝灵囿就感觉自己的心口像突然燃起了一团小火苗似的,暖暖的,甚至还有些灼热,烫得他忍不住低头伸手抚了抚胸口。
仇彦见状略微松了口气道:“看来成功了。”
祝灵囿看着他这副专注的神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只在书上看到从未尝试过,也没有见其他人给他演示过,甚至从入道开始就一直在外奔波,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咒术训练,却在第一次使用就成功了,包括上次的静音咒也是一样,莫非其实他也是个符篆方面的天才?
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没有可能可以破解掉梅芳礼的那些咒术?
祝灵囿心想,只可惜现在的局势不容他多想这些过于美好的结局。他从怀里取出洗孤清留下的那枚铜镜塞进仇彦的怀里,然后双手把着仇彦的肩膀将他推开,说道:“好了,快走吧。”
仇彦点点头,眼神坚定看着祝灵囿说道:“师兄,你行事时只记得一点,你若出了任何事,我绝不独活!”
说完硬逼着自己掉头抬步离开了。
祝灵囿目送着仇彦离开,眼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也已经能感知到那个气势逼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连修为有自己两倍之多的许前辈都栽在了她的手上,自己又能在她的手下撑多久呢?
祝灵囿心想,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然后将握着剑柄的五指逐一松开,又依次收紧,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怎么都好,不管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来尽管来吧!
随后转过身,直面着范媛追过来的方向,持剑迎了上去。
仇彦的五脏六腑受到怨气的剧烈冲击一直未能得到良好的治疗与修复,刚才被迫动用了压制着心脉中怨气的灵力又受到了一阵不小的中伤,在祝灵囿的背上歇着时还能勉强保持着正常运行,一进行剧烈的运动很快就开始出现各种问题。
他一边脚步不停地向前跑,一边就感觉胸腔在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一阵一阵灼烧似的疼,每跨出一步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酷刑,但是不管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还是祝灵囿的信任,他都不能停下来。
他开始不断地思考,企图通过这个方式来让自己一直维持着清醒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