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上一次杜岳华传消息来时就说皇帝已经病危了,这个时候才驾崩其实已经超出了梅芳礼的预期,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太意外,目前的搜寻进度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阜安到玄清山之间路途遥远,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他这里恐怕已是六七日之后的事了,留给他的时间原本就不多,祝鸿雁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进衔月峰,并且一待就是数日不出,让他的探寻进度一再停滞。
梅芳礼担心再这样没个准信地耗下去,就真的要错失良机了,得了消息便立即寻了个借口去找张乐于套话,可就连他也不知道祝鸿雁上衔月峰是去做什么的,多久能出来。
梅芳礼难免有些着急,但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来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张乐于现在掌管着玄清山派上下所有的事务,相当于半个掌门,关于玄清山派的事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哪怕是祝鸿雁有何安排也需要提前知会他一声,此番却连他也不知情,就说明祝鸿雁是为了封印之事上的衔月峰。
而衔月峰峰顶只有现任掌门才能进入,若祝鸿雁去的是峰顶,没有必要把其他人排离在外,所以封印应该就在峰顶以下的位置,他也就不必再费心考虑峰顶禁制的问题了。
不过……祝鸿雁为何这么凑巧在这个时候触动封印?是单纯的只是一个巧合,还是封印和皇帝驾崩之事有何联系?
梅芳礼思虑片刻,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当年屠城戮国之事虽说背后的实际推手是他自己,但是最后发动战争的人到底还是当时的北燕君主。
怨魂都讲究冤有头债有主,数十万在战争中枉死的无辜百姓必定会将怒火和怨气全部指向在统治者的位置上下达命令的淳于氏。
一个怨念极深的怨魂就能一个人生不如死,更何况是数以万计的怨魂。
淳于氏一族战后必定会遭遇灭顶之灾,就连与之有血缘关系的人恐怕都会受到牵连。可他们不仅平安无事地活到了今天,还将自己的江山延续了五十年之久,怎么想这背后都少不了仙门的助力。
祝鸿雁这个时候进入衔月峰,极有可能是在做法以皇帝的死来告慰那些怨魂。但是他们的消息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难道玄清山派一直都和淳于皇室有联系?
想到此处梅芳礼恍然一惊,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质疑过淳于彦是怎么进入仙门的。而且仙门百家中有名的门派那么多,淳于彦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进了玄清山派,还恰好成了掌门祝鸿雁的弟子?这难道不是有人在暗中安排的结果吗?
若真是如此,那么老皇帝驾崩前必然已将消息传给将来继承他皇位的淳于烨。淳于烨表面上看上去老实听话,其实背地里恐怕早就起了反抗尤欢的意思,未必不知道他在暗中谋划什么。若到时淳于烨为保淳于皇室江山世代安稳,选择向淳于彦低头,他的计划岂不是要全部崩盘?
梅芳礼思来想去,决定发封符鹤问问杜岳华这些年有没有察觉到过玄清山派在与皇室暗中联系的迹象,顺便让他盯紧皇帝以及他身边人的动向,到了这个关头绝不能再节外生枝。
他自己这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要赶紧将用于干扰禁制核心的咒术提前准备好,待到祝鸿雁出来后,就立马亲自进衔月峰加快搜索进度。
梅芳礼想罢便向张乐于行礼告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小跑进了文礼阁,走到堂下站定向张乐于传话。
“掌门请您即刻前往观居堂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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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山派今年新招收的弟子从寒冬入门,到如今快进入夏天,为期半年的入门训练在两波人手中来回倒腾,最后还是由陈师傅全权交给了祝灵囿和仇彦来负责。到现在还剩下最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批新弟子就要结束入门训练,迎来正式拜师前的考核了。
考核不仅是对新门生质量的检验,更是一次弟子与师父之间的双向选择。师父可以根据他们的表现选择中意的弟子收为徒弟,在考核中获得前几名的弟子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主动选择拜师求学的对象。
往年在考核前夕紧张的都只有参与考核的新门生和在当年被安排教授弟子的师父们,今年则更多了头一次带新弟子的祝灵囿和仇彦。
原本到考核两周前公布了考核方式和今年有收徒计划的师父名单后,每日的训练就只剩下了上午的体能部分,下午的时间则让他们自由安排是为考核做准备还是去了解今年收徒的各位师父,教引师傅便可以休息了。
但两人越是临近考核越有种丑媳妇羞见公婆之感,生怕自己带出来的这一届水平比往年低太多,到时候会既丢了自己的面子,也耽误了他们的前程,反而比之前更积极了,每日没事就待在练武场看他们练习,以随时准备解答他们的疑惑。
比起苦口婆心的话语,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被更加直接的东西打动。
自打那日擂台赛见识到两个师兄在同水平弟子中压倒性的实力,被他们的剑术彻底折服以后,以贺长风为首的几人就跟突然开了窍一样变得异常勤奋,事事都以两个师兄为标准来要求自己。
这次考核也都是目标明确地奔着自由选择师父的前几名去,完全不在意每位师父的水平脾性如何,每日都照旧像之前那样刻苦训练。
但是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欲望越是强烈,心气就越是浮躁,越难成事。尤其在剑道上讲究的是循序渐进,除了天赋和努力之外更需要心静。要耐得住寂寞,才能成为强者。
祝灵囿在一旁察觉到他们明显有些急于求成了,在心不静的情况下过度的努力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摆手让他们停下来回去休息两天再继续。但是距离考核就剩不到十天的日子了,他们哪里肯在这时候停下来。
祝灵囿深知未来像这种努力了很久还看不到结果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若是现在心态就无法摆正,将来就很有可能走错路。因此态度异常坚决,半点妥协的余地都没有,大有他们下一句再不服管教就自己动手把他们通通打回寝庐休息的意思。
仇彦正打算出言缓和,就见贺长风走到跟前来道:“我听说仇师兄入道前常常去后山瀑布打坐锻炼专注度,还进入过入定的状态,不如让我们也试一试。”
仇彦听闻忍不住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声附和劝了两句,祝灵囿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下来,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想了想又顾虑道:“不过这还不到五月份,现在下冷水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万一着凉怎么办?”
一人见事情有戏,忙抢着表决心道:“仇师兄那时候行,那我们也能行。”
仇彦接口道:“他们这半年的体能训练也不是白做的,身体素质不会差。出水后及时擦干身子换上干的衣服,再喝点姜汤应该就没事了。”
祝灵囿见他也这么说,思索了一会只好同意了。
仇彦见状淡淡地笑了笑,道:“那师兄先带他们去,我去给你们取一会更换的衣物来。”
祝灵囿点点头道:“好。”
看着他离开就带着人往后山去了。
仇彦回到寝庐后依人数取了衣物,又绕道去了趟饭堂和师傅沟通好请他们酉时烧一壶姜汤备着,便往后山走去。走到练武场附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周似锦。
仇彦疑惑道:“周师兄?”
周似锦小跑着过来道:“得亏碰到你了,你知不知道祝师兄在哪儿?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掌门师伯正找他有事呢。”
仇彦心里一咯噔,道:“他带着新弟子去后山瀑布修行了,不知师父可说找他何事?”
“没说,只说让他去一趟观居堂。”
周似锦说着就要往后山去,仇彦忙叫住了他。周似锦见他似乎有些急切,奇怪道:“怎么了?”
仇彦装作若无其事道:“噢,没事,师兄这会儿估计已经下水衣服都湿了,怕也不方便。我正要去送衣服,一会儿顺便代为转达让他换好衣服就去,你去忙你的吧。”
“噢行,那就麻烦你了。”
周似锦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仇彦见他离开表情立马冷了下来,抬头望了眼后山的方向,想象着此刻正在瀑布中教师弟们打坐凝神的祝灵囿会说的话,会出现的表情,明明除了中间相隔的青山阁楼什么也看不到,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到了。
仇彦对着山的那一边站了一会,突然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