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仇彦沐浴完出来的时候流景已经走了。祝灵囿备好了金疮药和纱布正坐在桌边等他,见他身上还带着伤居然又把衣服给穿上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理会他的挣扎,上前抓了人就摁在床上坐下。
“给我坐好了别乱动,是不是不够疼啊,要不要师兄再给你两下?”
仇彦见师兄真有点生气了,当即便不敢再动了,只能任着他摆布。
祝灵囿见他消停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那泉水有奇效的缘故,他身上的伤口虽然看着还是红津津的,但是暂时没有往外渗血了,所以即便穿着里衣也没有染上血迹。
他的上肢躯干各处都有深浅不一的擦伤,但是腰侧腹部的伤最为触目惊心,祝灵囿便让他躺下先把这两处的伤处理了。
仇彦乖乖垫高了枕头半卧在床上,祝灵囿就侧身坐在床边,一手扶上他的侧腰防止他乱动,另一只手开始轻轻地抖动药瓶,让粉末一点点撒出来。
仇彦此时刚泡完冷泉身上还是凉津津的,猝不及防被祝灵囿温热的手直接碰到皮肉,顿时感觉像是被烙铁烫着了似的,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
祝灵囿以为是药粉刺激到他的伤口有点疼,便停了手,皱皱眉说道:“别乱动,忍着点。”说罢又接着给他上药,把腹部的伤口处理好了便让他侧过去继续处理腰侧的伤。
两人先前在玄清山上的时候也常常在对练之后一起去后山瀑布冲洗,按理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对方早都看过了,但眼下仇彦躺在床上任着他左右摆布,感觉自己好像是只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莫名地开始难为情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祝灵囿说好了,他才如释重负地立刻就坐了起来。
祝灵囿被他吓了一跳,瞥了他一眼,瞧着他神色不大对劲,戏谑道:“怎么,害羞了?那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了?”
仇彦被他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师兄,我不敢了。”
祝灵囿看他这样觉得怪有意思的,笑了笑低头帮他缠起纱布来。
“不过那个江浸月的确很厉害,我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作战阵法,我记得这种复杂的高阶阵法师兄也不会吧。”仇彦摆脱了刚才的窘境,开始回顾起之前的那场战斗。
他记得师兄以前给他讲阵法的时候说过,阵法分为常规阵法和作战阵法两种,常规阵法用于日常生活和净化除祟,一般的仙门修士学些简单的低阶常规阵法也就够了。
至于作战阵法,自然是用于作战之中的攻击性高阶阵法,那是仓钧派的看家本事,阵法极为复杂难懂。若是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即便能看明白,自己做起来也完全是另一回事。
祝灵囿一边给他缠着纱布一边说道:“嗯,我只会些对付邪魔怨灵的低阶阵法。也怪我没事先告诉你,符篆和阵法自古不分家,两者相辅相成,很多术法上是相通的。最开始扶阳派和仓钧派其实也是系承一脉,只是人各有专精,后来才细分为两派。不过虽然分在两处,两个门派之间的关系还是一直很紧密,经常互通术法,所以会符篆的也都会阵法,反之亦然。至于这个江浸月嘛那就更不一般了,她其实是仓钧派掌门的侄女,因为仰慕着同为女子的云醉月的风采,才硬是从鹤绝山跑出来向人家拜师,一家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得亏云醉月也很喜欢这个丫头,直接就将她收为关门弟子,家里人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仇彦听罢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难怪我瞧她在门中好像地位不低的样子。”
祝灵囿道:“是啊,她身集两家之长,掌握着两家最好的资源,将来这两派在她的手里又会合并到一起也说不定。”
仇彦点点头,道:“不过我竟不知,原来修仙之人也可以娶妻生子的吗?”
祝灵囿莞尔:“当然了,我们又不是苦行僧还得戒财戒色的,一派之中颇有威望的长老一辈大多都是有家室的。”
不过他怎么问起这个?莫不是真的看上那小丫头了,所以刚才才对她手下留情的吧?两人的年龄倒也合适,只是他也太死心眼了,要是干脆几招把人打服了也不至于现在弄得人家自信心受挫。祝灵囿想。
“那师兄有一天也会娶妻生子吗?”
“嗯?”
祝灵囿在心里合计半天他和江浸月的事,没想到他想的却是这个,一时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不解地看向仇彦。
后者正等他的回答,他一抬头就猝不及防和人对上了眼。
祝灵囿被这双眼睛看得莫名的有点心虚,赶紧挪开目光,本来要说“当然会啊”,却好像突然说不出口了,磕巴了起来。
“啊,我?我,哈哈,我当然不想孤独终老了,不过,现在说这事也太早了。”
仇彦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低了头没有再说些奇怪的话题,乖乖地让祝灵囿给他上好药就自顾自地把衣服穿上了。
到了晚上用餐的时候江浸月已经平复好心情,又若无其事地出现了。众人如愿以偿地品尝到了她的手艺,个个赞不绝口,祝灵囿忍不住说美食果然还是人生一大乐趣。
之后的几天扶阳派上下凡是有些门道的长老和内门弟子都去跟着掌门云醉月一同制炼符咒了。祝灵囿和仇彦二人落得清闲,也没忘了每日练功习武。正好仇彦入道至今还未得空修习过符篆阵法和许多仙门常识,祝灵囿便趁此机会好好陪他恶补了一番。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六天后扶阳派众人紧赶慢赶制作出符咒,掌门云醉月将二人唤至身前。
“你们所说的活死人的情况有些复杂,若是单纯的邪灵附体或是怨气入体,只需要用符咒祛除或是用灵力压制即可,这两种情况通常受染者只会自己感到不适,并不具备攻击性。但是按照你们所说的状况来看,那些活尸是被怨气直接深入心脉之中,已然有了堕魔的迹象,因此无法单纯地靠符咒祛除。但这怨气又不至于将人完全吞噬至死,让人处于半人半魔的状态,不仅保留了人的本质,同时还具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和攻击力,因此也镇压不得。”云醉月解释道。
祝灵囿和仇彦二人与活尸亲身交手过,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如今听了云醉月作为扶阳派掌门全面的解释,更加觉得此术实在阴毒。
云醉月说到此处看向两人,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杜岳华本身想必也是通过类似的方式让自己短暂的附魔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恕我直言,我们虽然受制于灵脉不能直接用灵力攻击普通凡人,但是却可以通过符篆阵法直接作用于他体内的怨气,间接地对付他。若是我扶阳派弟子遇上杜岳华,想必有数种符咒可以用来反制,但是贵派这种单凭雄厚的灵力附着在剑上的战斗方式……”
云醉月虽然没把话说穿,但两人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杜岳华这个半吊子的邪修其实在整个修仙界面前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他想针对的从来都只是玄清山派众人。若不是这次意外被祝灵囿仇彦二人打败将消息带回门派,凭他在山中修行二十年的身手,足够将门中弟子挨个引诱出来击杀。哪怕是玄清山派这一代的弟子死绝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到底是何人以何种手段下的毒手。
至于她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他们扶阳派有很多方法可以对付活尸和杜岳华,但那些攻击性强的高阶符篆都是扶阳派在仙门中赖以立足的独门功法,自然不可能传授给他们。这一次已经是看在张乐于的面子上才答应制作新的克制型符咒来帮助玄清山派,祝灵囿和仇彦自然明白,知趣地没有过问。
云醉月见两人的反应,知道他们心中有数都是明事理的人,便也不再绕弯子了:“这几日我们制出了两种符咒,一个是定魂咒,一个是破魂咒。前者可以让活尸暂时失去行动力,在此期间如果人力充足,可以快速生成法阵将人困住,我们也可带回门派好好研究,看有没有破解恢复之法。第二种破魂咒则是利用活尸的不稳定性,刺激活尸体内的怨气,加快活尸堕魔的速度,待活尸彻底堕魔后我们的修士就可以直接将其击杀。但这第二种方法在修仙一道上到底有损阴德,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不要用。”
云醉月将符纸交到两人手里,继续说道:“杜岳华于邪术上算是天赋异禀,若是来日邪功大成必成祸患,仙门中人人得而诛之。但杜岳华到底是昔日贵派弟子,我等外人不好插手此事。符咒的书撰方法我大弟子流景已悉数掌握,就让他陪你们一同回玄清山将符咒传授给贵派众人,助你们一臂之力。”
流景此时正侍立在侧,得了吩咐便上前领命道:“是。”
说完他正纳闷江浸月这丫头这回怎么不吵着嚷着要一起去了,回头就见她似乎正在犹豫不决,片刻后还是捏紧拳头咬了咬嘴唇,往前迈出一步。
得!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
最后流景江浸月跟着祝灵囿仇彦一起启程回玄清山了。
回到玄清山后,流景江浸月将两种符咒的书撰方法传授给玄清山派众人。祝灵囿和仇彦也向张乐于传达了云醉月的意思。
张乐于在修仙界中处事多年,自然一早就明白其中关系,因此并不意外,反倒说两人还太年轻,需要经过更多的锻炼将来才能担当大任。
但无论杜岳华如今的邪术修炼如何,将来对修仙界而言到底会不会是个隐患,他们玄清山派掌门弟子的仇都得报。而且杜岳华此举恩将仇报地针对玄清山派,他们自然要清理门户。
所以此次追捕行动势在必行。
晚上把流景和江浸月安顿好后,祝灵囿爬上了洗星阁的屋顶。这儿是望月峰上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坐在屋脊上仿佛伸手就可揽日月摘星辰,祝灵囿平时没事就爱跑上去看星星。
他刚和流景喝了点小酒,此刻正有点微醺,枕着胳膊躺在砖瓦上吹凉风,刚闭上眼睛咪了一小会儿,就听见有人走到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