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祝灵囿见他神情不对,以为是他家中亲人过世,当下就安慰道:“你也不必太伤心,生老病死……”
“不是,”淳于彦打断他,“不是,我自打出宫开府便是一个人居住,除非是我自己出了事,不然府中断然不会如此办丧事。”
既是如此,他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那府中又是怎么回事?
祝灵囿看着淳于彦的神色逐渐凝重,这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他原以为淳于彦遇刺左不过就是仇家设计报复或是山匪劫道,但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小皇子为人谦虚又温和有礼,不太可能是有什么仇家要杀他。若要说是山匪谋财害命,澧山属于渭州地界,这就算是官府分内的管辖出了差错,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自己向朝廷回复一名皇子的死讯。
除此之外,若要说还有什么事是非要取人性命不可的,那就只能是他皇子的身份了。这个小皇子的处境恐怕并不乐观。
想到此处祝灵囿不由警惕了起来,隐约察觉到似乎有几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扩散起灵力,果然探知到几个视野死角都有人隐藏在其间。但他见淳于彦作为局中人虽然一脸错愕,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并未轻举妄动,这才想起来在澧山的时候自己曾问过他知不知道截杀他的是何人,当时他就有意避开了话题,如今看来是他早就对自己遇劫之事产生了怀疑。
正巧这时一辆轿撵从另一边过来停在王府前,从轿中下来一个头发星白的老人。
“是老师?”淳于彦疑惑道。
只见那老人身旁的侍从上前拍起门环招来仆僮,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将老人迎进去。
祝灵囿攀上淳于彦的肩膀悄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不过你不必担心,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自然会护住你。你想上去察看吗?”
淳于彦一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如今听祝灵囿的话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了想,谨慎道:“不行。我瞧刚才那几个仆僮眼生得很,恐怕事有蹊跷,不能贸然回府打草惊蛇。刚才进去那个是我的老师,当今的国师仇惠君,我得想办法和他见一面。”
祝灵囿点点头:“那我们先把这些耳目甩掉,我告诉你方位,你来指路。”
他说罢搂着人快速闪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几乎是同时两人就听见有好几个轻微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祝灵囿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淳于彦感觉自己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在贴地飞。如果说之前他还因为“不必睡觉”的事对祝灵囿修士的身份仍然抱有怀疑,如今可算是真正的相信了。
被裹在祝灵囿坚实的臂膀中,感受着他怀里温热的温度,淳于彦莫名地感觉心中生出了一股力量,好像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必怕,有这个人在他身后。
明明相识也不过十余天的日子,淳于彦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完全可信任之人。祝灵囿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因为师兄的信物才护着他,而是出于自己对他的认可,真心地想要帮助这个少年。
两人在城中巷道间七拐八拐,没过多久就把那些人全部甩掉了。快到仇惠君府上的时候祝灵囿突然脚步一顿。
淳于彦奇怪道:“怎么了?”
“你与国师是师徒关系,害你的人知晓吗?”
“……知晓。”淳于彦道,心想他也猜到自己是因何故遭人暗杀了。
“我探知到前方有不少人围在你说的位置附近,恐怕那里也被人监视起来了,”祝灵囿道,指了指身旁的阁楼,“我先带你上这屋顶看看情况,你再做打算。”
淳于彦点点头,祝灵囿便搂着他纵身一跃,一下飞到了半空中,踩着阁楼二层外的檐角略一借力,像只轻巧的蝴蝶翩翩落在了阁楼的三层屋顶,一点声响都没有。
落地后他等淳于彦站稳了才放开手。两个人在屋脊后伏低了身子察看下面的情况,果然看见有几个“路人”看似无意间经过或是在做自己的事,实则一直在围着国师府转悠,悄悄地关注着国师府的动向。
“这些人准备得够充分的,”祝灵囿道,转头看向淳于彦,“你打算怎么办?”
淳于彦想了想,谨慎道:“我不想给老师带来麻烦,白天目标太大了,等到晚上再潜入吧。”
祝灵囿点点头。两人一直待到入夜之后街上的闲人都归家了才出来。那些耳目依然在国师府周围的各个方位盯梢,祝灵囿悄悄摸到其中一人身后瞬间将人打晕,找准了时机带着人从围墙顺利翻进了国师府。
两个人借着月光找到仇惠君房前,见屋内烛光摇曳,屋主还未歇下,似在秉烛夜读。
淳于彦走到门前,心中莫名有些忐忑,伸手敲门都不似平常有力,手指扣在木门上只发出微弱的声响。幸好这会儿四下寂静,这轻微的叩门声还是传到了屋主的耳朵里,随即里面便传来沙哑的声音道:“进来。”
淳于彦于是推门而入慢慢走进屋内,看到那个熟悉又苍老的身影正借着烛火翻阅书卷,因为烛光昏暗看得很吃力,一时没注意到他。
仇惠君以为是仆从进来添烛火,听见人进来了也并未抬头,但见人迟迟没有走近,心中疑惑,抬头一看,惊得书卷落地,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直到来人轻轻唤了一声“老师”才连忙迎上去,不可置信地抚着眼前人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遍又一遍。
“彦儿?彦儿……真的是彦儿?你果真还活着?”
淳于彦登时眼眶一热:“是,学生见过老师。”说着就要行礼,仇惠君连忙拦了下来。
仇惠君年过半百一直未娶妻生子,几年前被指给淳于彦做老师,见这孩子机灵聪慧得很,为人又谦逊有礼,心中很是喜欢,待他如师如父。眼下瞧见这孩子瘦了一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引人在桌边坐下。
淳于彦记挂着祝灵囿,招他过来一起坐,他却只在身后半步站定,并不坐下。
“这位是?”仇惠君问道。
淳于彦将遇刺后的事悉数讲出。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郎君出手相救。”
仇惠君拱手作揖,祝灵囿也回一礼道:“先生多礼了。”
“郎君何不坐下歇息?”
祝灵囿只微微一笑:“先生不必在意。”
仇惠君见状也不再勉强。
淳于彦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奉给仇惠君,又递一杯给立在身侧的祝灵囿,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到:“老师,我离开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府中……是怎么一回事?”
仇惠君道:“此事说来话长。王府你也看到了,正在做白事,做的不是别人的白事,正是你的。”
仇惠君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几日前,一辆马车马不停蹄赶到阜安,带回一副棺椁并渭州知府的书信,说数日前你在澧山道中遇刺,不幸身亡。”
淳于彦一早就知道必然是行刺的幕后黑手又做了什么手脚,才让王府这样郑重办起了丧事,听闻也没觉得意外,平静地问道:“如何确认那棺中的人的确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仇惠君道:“跟随你的棺椁一同回来的还有你的侍从梁小英,正是梁小英从澧山中跑下来找到渭州知府求救的。这孩子常跟着你出入,我也认得。”
淳于彦回想片刻说道:“在山中半道上遇劫时的确慌乱,仓惶间没注意到旁人如何了,没想到他也活了下来,那尸体便是他指认的了?”
仇惠君道:“不错。信上写到你遇刺后,一个自称是你的随行侍从的人跑到知府处求助,说你们在澧山山道中遇劫,让他们赶紧上山去寻你。知府立即派人上山搜寻,当日便在山下河道中发现一具面部朝下的尸体,五官已被泡得难以辨认,但尸体身形与你相仿,穿着一致,且身上带有文书和令牌,又有侍从指认。知府当即便认定此人就是你,收入棺椁连夜将尸体送回安葬,直至三日前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