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便是有鬼
未央宫中，天色昏沉，弱风带着细雨飘散，让人觉得有些微寒意。殿中燃着火盆照亮，更映衬得赵女史的面容阴晴不定。她沉默地站在下首，不算是很恭敬，但也并未失礼。从吴慎的角度来看，她的身材甚为高大——王太子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的，约莫六尺有余，所以充作男子不是那么突兀，但这位赵女史比王太子还要高半个头。
吴慎故作漫不经心，和颜悦色道：“久闻女史是太后的心腹人，今日为楚王惨事，不得已劳动大驾，待会儿问得若有不当得罪处，还请女史海涵。”
虽然心中对她早已生疑，但表面上还得客客气气，麻痹敌人令其大意。赵女史傲然点头道：“既是太后吩咐，我自当尊从，殿下若有所问，只要我知晓绝不敢隐瞒。”
是吴慎与她说话，她回答的只是王太子，显然只将吴慎看作一个传话的代言人。目中无人若此，吴慎反而不在意，对方越是得意忘形，越容易露出破绽。
他便问道：“不知赵女史入宫有多少年了？”在先帝尚未驾崩，太后还是皇后之时，赵女史便已入宫。这时间久远，她与宫外的关系，也要追溯到以往。
赵女史一愕，本来想着他们要问诸藩之事，谁知道问起这么久以前的事，低头默算，这才淡淡道：“我入宫之时，陛下尚年幼，如今算来已有三十八年矣。”
王太子说过赵女史供职三十几年，吴慎算了一下，当今皇帝刚过五旬，那此人入宫，太后生育皇帝与淮阳王已久，此人便不是从小跟随太后的窦氏族人。而应该是选秀入宫，充作女官的别家子女。
赵女史也确认了这一点，她能半道跟随太后，并得到百分百的信任，在这三十几年中掌握偌大权柄，实在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如今太后年近古稀，精神矍铄，反所生两子都已命不久长，不知道是裴家原本就缺乏长寿基因，还是当皇帝太累人。吴慎思路岔了一下，摇摇头又问赵女史道：“女史果然是宫中老人，那想必对陛下、淮阳王都应该很熟悉，对当年七王之乱事，应该也有所知。”
赵女史更觉诧异，楚王之死与当年扯得上什么关系？把她叫来就是为了说些不相干的闲话？还是他们畏惧自己的宫中地位，不敢得罪，只是虚应故事走个过场？
她为人警醒，只斟酌应答道：“陛下与淮阳王从小便在太后膝下，是我看着长大的。”她露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看着王太子道：“当初王爷的模样，便与小殿下一般无二，如今看着殿下，便想起当年，一晃便是二三十年，逝者如斯夫。”
赵女史顿了一顿，想起吴慎下半问题，更是谨慎：“至于七王之乱，我是内宫之人，不敢干政，只是当年太后为此亦甚为忧虑。幸赖高祖太宗保佑，陛下圣明，淮阳王勇武，才得以平定。”
她说话滴水不漏，果然是个老狐狸，吴慎却不肯放过他，又追问道：“那当年淮阳王尚未就藩之时，女史可知他为人如何？”
你怎么老盯着问淮阳王？不但是赵女史诧异，连王太子也觉得奇怪。如今她父王还远在封地，与现在的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问他的情况又有何用？难不成楚王还能是他飞过来杀的？不过以前的父王什么样，她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并不知晓，也想听听赵女史怎么说。
吴慎自有打算，目光炯炯盯着赵女史，赵女史思忖片刻，答道：“昔年淮阳王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在洛中亦是声名远播的贤王，纵然性喜冶游，交结民间之士，先帝与太后仍深爱重之……”
能够让太后提出兄终弟及的淮阳王，年轻时候自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差劲，听赵女史的言外之意，恐怕不仅仅是太后，连先帝都有心思。王太子的面色也凝重起来，她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恐怕是当初先帝有废长立幼之意，才在太后心中埋下了种子。
“这些事也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了，先帝驾崩快二十多年，现在说说也无妨。”赵女史大概是觉得老是一问一答有些冷漠，主动讲述道：“先帝对淮阳王寄予厚望，然而淮阳王温良恭俭让，处处让着长兄，如此当年洛阳局势才不至于混乱，最后先帝便也熄了心思。”
这种属于最理想的状况，如果真的二子相争，二十几年前洛阳肯定就刀光剑影，幸而淮阳王退一步，这才海阔天空。只可惜此事终究不曾完全解决，也就埋下了今日的隐患。
王太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后如此执念，只可惜淮阳王早已不是当年，如今太后的心思行动，无非是为别的野心家创造机会而已。
这时候吴慎又一转话题，“那女史对诸藩王可有什么了解？比方广陵王年幼时也在洛阳学习多年，不知女史可曾见过？”
王太子心中一动，吴慎这问得未免太直接，赵女史又怎会承认？果然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赵女史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状态，摇头道：“诸藩内外隔绝，我顶多是在宫中大宴上远远看见一眼，不曾结识。”
不光是广陵王、楚王、吴王等诸多大藩，她也通通否认，表示自己一心跟随太后，与藩王们没什么交情。
吴慎不为己甚，也没怎么追问，恭恭敬敬先请她回去，等她走后，王太子忍不住便问道：“赵女史此来，你似乎没问什么与案情相关的消息，怎么问些当年之事？”
这些事情与现在的局势确实有点关系，但也不能说关系有多深，现在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吴慎笑道：“我自有意思，首先能肯定的一点便是她在说谎，太后权重，诸藩进京怎能不巴结，赵女史是太后身边第一红人，诸藩第一个便要走她的门路，她完全否认相识，便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