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时时值十月深秋,天渐凉,枯黄的叶子挂在树上被萧瑟秋风击打飘落,仅过去了一天,地上又积成了堆,园丁们不得不再次拿起扫帚打扫清理。
麻雀们从远处的天空飞来,在院子上空盘旋追逐,最后落在光秃地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院子里又刮起了秋风,卷走了几片叶子,带来了几分萧疏。
在北欧某国的疗养院内,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男人从楼内走出来,他穿着病号服,披着一件秋季外套,在护士的陪同下走到了庭院内。他面色泛白,体瘦如青铁,两颊也渐渐凹陷了下去,旁人见了准会用“皮包骨”来形容他,是一点也不过分的,任何青壮男子在这时期应有特征在他身上无从体现。
他的医生也这样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陈天歌是天河市有名的企业家,如今他才不到五十岁,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坐拥百亿财富,被誉为“中国少壮派白手起家第一人”,可谓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限。可就在一个月前,在一次会议准备前,陈天歌因为难忍的腹痛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数小时的抢治,医生告知他的家人:陈天歌罹患肝癌……
这则爆炸性新闻成为了当地媒体的头版,震惊了不少人,很多记者纷纷推测陈天歌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该何去何从。
“我不甘心……”,自从患病之后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医生对他说,这次的手术效果不好,最多只能再延长不出两个星期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已经离辞世不远了。
陈天歌走到长椅旁坐下,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肺部剧烈地疼痛,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鲜红的液体滴在地上出现在他眼前,铁腥味在他的口腔内蔓延。
“陈先生!”一旁陪同的护士见状大喊了一声,“您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
陈天歌摆摆手,双手抱紧躯体,又靠在了长椅上,艰难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来,说:“他们来了吗?”
“很抱歉先生,目前暂未收到有关您的妻儿的消息。”护士将她知道的消息告诉陈天歌。
他靠在长椅上,泪水从眼角不自觉的滑落,没想到他人生的最后的时光,陪伴他的只有一名外国护士和满院的秋风萧瑟。
直到现在,在人生路的尽头,他才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曾经做过多么多的错事,伤害本应该是他最最亲近的人。他才明白自己的一生有多少的选择是不正确的,是多么的意气用事,有许多事现在才明白有多后悔。可既已发生的事情没办法重新选择,也没办法重来,做过的、说过的,那些伤人的,更没法弥补,时间不会倒流,人生不会重来。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他想,逐渐失去了意识,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好像沉入了大海。
陈天歌睁开双眼,眼前朦胧了一切,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湛蓝色的天花板。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身上满是监测仪器。护士注视着仪器上的数值,很难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样再次醒过来的,因为血氧饱和度值已经很低了。
陈天歌显然有话要说,他挣扎着,但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他只是内心挣扎。护士见他有话要说,就把呼吸面罩摘了下来。
“他们……”陈天歌气若游丝的说。护士没听到他说的什么,便把她的耳朵贴到陈天歌的嘴边。
“我的老婆和……孩子……来……了吗?”
护士听了之后摇了摇头。陈天歌大概知道他应该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涌出,他的心在猛烈地痛,这是在生理上无法体现的痛。
“我……还有一份遗书……”
“遗书?在哪?”
“在……在……你告诉她,她知道的……”
陈天歌说完这句话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渐渐地眼前开始模糊,睡意愈来愈浓,任何疾病给他带来的痛苦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蜂鸣器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监测仪器上所有的数值正在归零,心电图逐渐趋于水平,护士关掉警报,陈天歌将永远的沉睡。
“对不起”,其实是陈天歌临终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但当时的他已经发不出来声音只能在心中向他的家人道歉。当确诊癌症晚期之后,他越来越明白家人的意义了,临终前的他就想看一眼自己那一双可爱的儿女,结果却未能如愿,所以他才会流下许久都没有流过的眼泪了。
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实非他本愿,却也是他咎由自取,他亏欠家人的太多了。
陈天歌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作为交换生但没能如愿飞往美国留学,二就是创业。这是陈天歌一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前者让他错过许多不一样机会,如果去了美国,可能他现在会有不一样的境界,后者是直到他患病后才明白的事情。
陈天歌在大学一毕业直接进入了国企工作,在材料科当一名科员。那时候家里虽然过得很紧张,全家人挤在八十平的小房子内,但陈天歌和张蔓苓的婚后生活却十分幸福,张蔓苓为了照顾陈天歌一家人甚至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安心当一名家庭主妇。
可陈天歌在工作上十分不顺心,上司成心打压他,他多次向上面请愿调去做销售未果,工作了许久也不见升迁的迹象,陈天歌觉得在这里工作看不见前途,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他感到这里不是他的最终归宿,被迫辞去工作,自己创业。
陈天歌用仅存的一万元积蓄在天河市的“电子一条街”租下一块门户贩卖光碟与代理vcd播放机、音响、小灵通等电子设备,成为二十一世纪早期中国最大的光碟代理商。2008年后,他受诺基亚的影响决定进军智能移动设备行列,痛心关掉全国二十多家门户。如今十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为了全国最顶尖、最富有的那层人物了。
也就是在他辞职创业后,他和张蔓苓的夫妻关系发生转变,以至于到现在依旧存在着不可调和的问题。
没能处理好家庭关系,没能让自己的事业与家庭做到平衡是他认为此生最大的遗憾。
如果当年未曾创业,也许不会是如今这般下场;如果上天肯再给我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
大华村内锣鼓喧天,缓缓地开进来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车的挡风玻璃上系着一朵大红花,坐落在村子东北角的陈家,早已是张灯结彩,村长刘老汉派人在陈家门口放起了鞭炮。
“天歌,天歌!别睡了,领导来了!”陈妈喊醒从中午吃完饭就睡着的陈天歌。
陈天歌尚未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恼怒鞭炮声搅扰了他的休息。他揉了揉眼,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豆饼的豆香沁入他的胸腔,这不是他所熟悉的疗养院里的消毒剂味,更像是老家的味道。
“天歌!别睡了,领导来报喜来了!”陈妈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了,她的声调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动,以致夹杂着哽咽的声音。
“妈?”陈天歌疑惑地看着站在厅堂里的老母亲,“您不是……”。
陈天歌懵了,他的母亲早在一年前就去世了,没查出病来之前,他还给她过过百天。
他环绕四周,简陋地三间小屋,这是他记忆中的地方,他的老家大华村,生他养他的地方。桌子上摆着一本《高考志愿指南》,陈天歌拿起桌子上摆放的多高的层层叠叠的书本最顶上的一本,封皮上写着“高中语文,必修三”。
他再次环顾四周,像找溜进屋里的老鼠一样,然后看着陈妈,激动地说:“妈,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睡憨了?过得连日子都忘了,你自己看!”
陈天歌立刻跑到堂屋里,看着钉在墙上的挂历,挂历上清楚的写着:一九九三年,七月四号。
这时陈天歌他爹陈老汉和村长刘老汉领着省里来报信的领导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