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流水去

第17章流水去  过了几日，皇帝昭告天下，言皇后有孕，因此特赈百姓，大修粮仓，赏银妃位及以上妃嫔五百两，赏贵人位及以上的妃嫔银百两，答应位及以上的妃嫔西域进贡布料十匹，朝野亦是自上而下地嘉奖，对市井区域则注重治安的建设，特奖励各地城门侍卫和地方官员黄金十两，为此，早朝奏书不断，皆是褒赞和奉承皇帝一类之奏折。

皇帝亦是对包办此事的大臣赞赏不已：“此次昭告天下一事甚得朕心，魏京廷大人更是辛苦了，赐赏银二百两，西域进贡布料无匹吧，今日的奏折朕稍后自会批阅。”

魏京廷从队列中步出：“臣有事请奏。”

皇帝皱了皱眉：“魏卿有何事请奏？”

殿中空气似是如凝胶一般让人动弹不得，须臾的安静过后，魏京廷缓缓道：“启禀皇上，沈将军在西北一战告捷，自是功劳颇大，只是臣有一事不得不言。”

皇帝降了降眉头，低低道：“你且说便是。”

魏京廷行过礼，正色道：“臣恳请皇上不要赏赐沈将军过多，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将军自以为功劳过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宫中用度节俭，且不让外界以为皇上是找不到更好的将士而令沈将军前去战场的。”

殿中疑云四起，大臣虽是心有疑惑，此刻却半句话也不得说，皇帝眼中投出凌厉之色道：“魏卿所言极是，朕且按你所说赏赐沈将军便是。”

大殿冰凉的地面渐渐被热气填热，因着无人启奏，皇帝只得叫了退朝，下了朝，魏京廷自然是少不了被其余大臣担忧，说是此举恐怕会得罪沈将军和沈妃，魏京廷自是不怕：“臣行事无一不妥，且我不过是尽我的一份职责罢了。”

颐和园里的树叶儿都被晒得有些卷了，像是薄薄的一层纸似的，金色的日光从枝丫中泻下，投得毛石地面斑斑驳驳，连湖面上跃动的金光都晃得人直睁不开眼睛。

前朝的事自然也是能隐隐约约传到各妃嫔耳中的，穆晴岚亦是从晶儿口中知道今日一早朝廷之事，因此特地道：“你我皆不得干政，若是在外面听到哪位宫女也好，小主也好议论起来，能劝的便劝几句，实在不好开口的，那你便走得远些罢，不要叫人以为你在对朝廷的事情有所置喙。”

晶儿自然是明白的：“奴婢知道，因此奴婢也不过是在和小主单独待着才敢说这般话罢了。”

早晨的暑热却是夹杂着丝丝凉气过来，让人分不得冷热，穆晴岚出了绿翠馆，却是一路上碰到好些妃嫔拿着团扇，和侍婢一道在绿荫下躲着阳光，偷得一丝凉意。

穆晴岚刚行至畅翠馆门外，便遇到了贞贵人：“贞姐姐。”穆晴岚拉着晶儿巧步走过去，轻飘的宫装随着她的行走慢慢浮起来，仿佛月光绕在她周围一样。

贞贵人不自在地笑了笑，挥舞着团扇：“哟，这不是岚贵人吗，怎地也得空来和姐姐我同逛颐和园了，不过话说馆中可真真是热，我当真是受不住那热气。”

热气夹着冷风吹得穆晴岚额前的青丝轻微挑起：“贞姐姐，我上次令太医调制了一盒玉容粉给我，姐姐用来擦拭脸颊效果必然是极好，孕中用此物更是能使肌肤滑嫩，对胎儿也是有益无害的。”

贞贵人连忙将团扇交至侍婢手中，亲手接过了这盒玉容粉：“妹妹这份大礼我便收下了，等来日妹妹有孕，我便也送一些上好的滋补药物给妹妹用。”

穆晴岚笑道：“贞姐姐肯收下就好，我也不过是瞧着与贞姐姐聊得少了，怕贞姐姐误会，方才找了机会同贞姐姐说话，贞姐姐却是这般平易近人，叫得妹妹我白担心了。”

几人行至湖边，坐在假山之上，湖面投来的光波照得贞贵人一头青丝皆是如水面盈盈褶皱般晃动。

贞贵人笑得有几分不自在，更多的是勉强，眼里却透着不安，片刻后低低道：“其实懿妃娘娘倒也不是要刻意为难你，只是上次听闻娘娘送你的藕粉糕被人下了毒，而娘娘更是被人冤枉方才对你有所误会的，你可不要介怀此事，倒是你要小心同你要好的人啊，这宫中姐妹反目之事已是正常不过，不过妹妹你和你的姐姐穆贵人自然是不会反目的，我也不过失败说一句罢了，倒是要小心一下个别的人，倒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什么，只是行事谨慎才是最保险的。”

穆晴岚摇着扇子，浅笑：“姐姐今日所说何尝不是我所担心的，白常在亦是叫我小心，我自己自然也是注意的，我并未觉得懿妃娘娘有何不妥的地方，那日也并非她为难我，倒是我，确实不该大晚上了却跑去景仁宫那边儿转悠。”

贞贵人勉强笑道：“那便就是这样了，我得回去喝我的安胎药了，你不知道那药有多苦，妹妹今日送我的东西我一定好好用着，我便告辞了。”说毕，贞贵人行了一个平礼，便告退了。

周遭仅余一两声蝉的嘶鸣，穆晴岚这才发现自己乱走一通，竟走到了颐和园最偏僻的地方，背上不免起了一层寒意，拉了晶儿：“走吧，该有的礼数我也尽了，不要叫人以为我嫉妒别人罢了。”

晶儿边扶着穆晴岚行走边道：“是啊，虽说贞贵人是懿妃娘娘那边的人，可是该有的礼是一份也不可少的，不然别人会以为小主您仗着有皇上的宠爱便不遵礼数了。”

毛石地面渐渐亦是起了热气，穆晴岚尽量找着被树荫遮蔽的地方走：“皇后娘娘有孕，皇上也说明日要在銮翠馆举行家宴，此事很是重要，我们也断断不要出现任何差错，姐姐的病恐怕也好些了，我也要叫姐姐注意提防着别人。”

回到绿翠馆，穆晴岚已是起了朦胧的汗意，晶儿叫人打了热水，合着浸泡过的杜若花花瓣来为穆晴岚擦拭脸颊和浸泡双手。

晶儿和颜道：“小主明日是否要穿用西域进贡的布料所制成的衣服？”

穆晴岚远远望去寝殿片刻道：“我总是怕服饰过于引人目光，不过既然明日是家宴，穿得太过寒酸自然也是不好的，我便穿稍微名贵一点儿的衣服吧。”

晶儿忽地眼中一闪：“对了，小主，方才在湖边，贞贵人所说的一番话小主可有认真听着？”

“怎么了，当然认真听了的啊。”

晶儿将穆晴岚拉至寝殿，垂下几道丝帐：“小主，方才贞贵人的意思是懿妃娘娘知道是穆贵人下的毒陷害她了吗？”

穆晴岚亦是望着晶儿，眼中疑云大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层意思，莫非是有人知道我们是故意陷害懿妃娘娘的？可是这说不通啊，那日赏花姐姐虽是无意说漏嘴，可是也无非是你我和素常在在一边儿听着罢了，素常在的随身侍婢那会儿子站得距我们挺远的，应该是听不到的。”

晶儿轻轻握住穆晴岚的双手：“好了，小主，许是奴婢白担心一句罢了，只是贞贵人那一番话奴婢实在是猜不透，不过也是奴婢瞎揣测罢了，贞贵人与懿妃娘娘那样交好，怎么可能在外边儿说懿妃娘娘的事情。”

穆晴岚渐渐展颜道：“等等，人人都知道贞贵人和懿妃娘娘交好，这样一来即使贞贵人有什么小动作别人也不会怀疑到贞贵人的头上来，更何况贞贵人已经有孕，可是人人都知道懿妃娘娘没有身孕，懿妃必然嫉妒贞贵人，恐怕贞贵人为了保自己和胎儿，必定会采取什么措施。”

晶儿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低低道：“小主，这是不是赢过懿妃娘娘的大好机会？”

穆晴岚浅笑：“罢了，我才受皇上宠爱不久，哪里有这个能力去赢过懿妃娘娘，不过其他的人必定也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有人已经帮我做了啊。”

晶儿笑道：“小主知道该怎么做就好。”

用过午膳，穆晴岚同晶儿制作蜂蜜冰碗，加上用酒酿过的蜜饯，味道很是清爽，穆晴岚自是替皇帝备着：“若是晚上皇上来了，便可因此缓一缓皇上的暑热了。”

正说着话，却是小印子匆匆忙忙在馆外敲了门：“岚贵人，岚贵人。”

晶儿忙不迭地前去开门：“知道了，公公，我们小主马上就来，公公找我们小主有什么事啊？”说话间，晶儿走去了馆门，正要让小印子进来。

小印子见到穆晴岚，忙恳求道：“岚小主，快去一趟皇上处吧，皇上正搁那儿发火啊，奴才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也不能劝着皇上，只是皇上说有些暑热，叫了奴才找您问问有没有冰碗之类的，可以降暑热的东西。”

闻言，穆晴岚心里一阵激动，忙端过新制好的蜂蜜蜜饯冰碗：“我这儿自然是有的，你别急，我这就给皇上拿过去便是。”

一路经过溪流和绿荫，穿过假山和清泉，便来到了颐和园的最中心，穆晴岚缓缓从轿辇上下来，由得晶儿搀扶了过去，小印子在边儿上行着礼，焦头烂额地走到了馆门前：“小主，就是这儿了，皇上午后批奏折便是在这里批，只是今儿个中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竟然突然对奴才发火了，谁去说话都不管用，连懿妃娘娘也被皇上拒之门外了，沈妃根本不敢前来，只是这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倒是不便前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听闻馆中一阵瓷瓦悉碎的声音，穆晴岚晓得情况不好，只得赶着进去：“那公公，您且在外面候着便可了。”

进了馆中，只见皇帝一人独立于案几前，殿中一个碎了的茶碗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皇帝怒发冲冠，见到穆晴岚进来不免收了几分，只闭着眼，忍着怒道：“你来了。”

穆晴岚示意晶儿下去，随后独自缓缓行至案几前，屈膝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令臣妾带冰碗前来，臣妾择了上好的蜂蜜蜜饯冰碗，皇上且用吧。”

皇帝轻轻扶起穆晴岚，牵着她不让她踩着了破碎的瓦片：“外头这样热，你也来和朕一起用吧。”

穆晴岚笑了笑：“这冰碗有一‘冰’字，是要让皇上冷静下来，好好品尝，若是一味地发怒，恐怕只会使冰碗食之无味，至于皇上为何生气，臣妾不必多问，等皇上气消了，便自然会告诉臣妾，臣妾舀一勺给皇上尝尝。”

说罢，穆晴岚偷偷瞧着皇帝的脸，自己说的一番话不知道能不能让皇帝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话，果真，皇帝平静下来尝了几勺，便赞不绝口：“这样的法子也只有出自你的手艺了，跟那日下午朕在你宫里吃过的一样，别有一番滋味。”

穆晴岚缓缓行至案几前蹲下，一片一片地拾起破碎的瓦片：“皇上不嫌弃臣妾手艺拙劣罢了，且臣妾早就告诉过皇上，这手艺不要让其余姐妹学会，不然皇上也不会专门找臣妾前来了，皇上要说臣妾小心眼儿也好，总之这宫里只有臣妾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