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楼空
第30章楼空
夜晚漫长,却也很快便过去,日光恬淡如此,接着几日也未有什么大事发生,自然,小事也是极少,穆晴岚甚至觉得有些静得可怕,不过转眼亦是放了心,因为正好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地养胎,一说起贞贵人滑胎一事,穆晴岚背后仍是会生出一股凉意,仿佛那日的血腥恐怖仍在眼前似的。 因着几位亲王和王爷进宫,皇帝自然少不得得去多陪着他们,穆晴岚亦是许久不见皇帝,不过皇帝倒是安慰过她,说自己恐怕会疏忽了她,虽说皇帝提前说过,可穆晴岚一人在景仁宫里闲得无事,到底是有些失落。
宫中愈发冷了,冷得出门亦是双腿发抖,景仁宫的份例亦是不缺,连着白常在亦是分得了不少的好碳,晶儿只道:“从前我们小主未得宠那会儿,连个碳都没有,有也只是劣质的黑碳,哪里比得上现在。”
白常在亦是满脸怒意:“就是,连搬个花都是些看不见花瓣的,真真是无趣,不过现在倒好了,内务府拿帮人巴不得讨好姐姐啊。”
穆晴岚肩上披着斗篷,浅笑望着远处的山峦,很是出神:“这样安宁的日子,不知道过得了多久,只盼着别人不来找我们麻烦就好了。”
两人边闲谈边在景仁宫里转悠,白常在声线清悠道:“皇上这么久都不来看姐姐,不知道去了哪位娘娘的宫里,只是姐姐不要嫌弃我成天赖在姐姐身边便好了。”
穆晴岚轻轻用手指点了点白常在的前额,笑道:“你啊,你,我怎么会嫌弃你,若不是你,我要如何打发这漫长的昼夜,若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没办法做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来啊,你说是不是?只是你也要早些得了皇上的宠爱才好,你若是能居一宫主位,那自然是更好的了。”
白常在别过脸,骄矜道:“姐姐这话便是嘲笑我贪吃了,其实我也不过是很喜欢姐姐做的吃食罢了,和我额娘做的很像。”
两人行至一棵树下,穆晴岚转头看着白常在:“喔?是吗,不过我可没有嘲笑你,方才你说我做的吃食和你额娘做的很像,那你便多吃一些罢。”
屋里渐渐温暖起来,这样紧紧抱着风毯,倒让穆晴岚觉得出了好些汗,有些毛躁,白常在轻轻一声叹息,像是折了翅的蝴蝶轻轻落在穆晴岚的耳畔。
穆晴岚正剥着一个橘子,闻得白常在如此叹息,亦是和颜道:“怎么,这样美味的食物,妹妹也不尝一尝吗?”
白常在无力地慵懒道:“姐姐,不知道我哪一日也能有身孕,若能像姐姐一般就好了,如果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皇子,那才叫好,我就可以带着他来找姐姐玩儿了。”
那一日在颐和园,白常在偷来的药方掉在地上的情景于穆晴岚来说仍是历历在目,因此穆晴岚到底心里亦是有一点儿失望,对白常在亦是没那么多话来讲了,眼下白常在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一句,倒叫穆晴岚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淡淡摸着自己的小腹:“妹妹别担心,妹妹姿色甚好,那一日必定会很快到来的。”
这一日早晨,内务府依旧将上等的碳送到景仁宫来,晶儿和小晋子利索地接过了碳,内务府的人满脸堆笑:“奴才一早得了消息,要给景仁宫送碳,便是一刻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便送来了。”
晶儿并不笑,只平静地拿出一锭银子:“这是我们小主赏给公公喝茶的。”
那太监边收下银子边笑道:“小主为人真好,若是能做了小主宫里的奴才,那才是上好的啊。”
小晋子笑了笑,收下了其余的东西便将宫门关上了。
穆晴岚脸色亦是比宫墙冰冷,忽地,似有一阵风吹过,吹得手上的白丝丝绢飘飘然落至地面上,静静地躺着,犹如一片冰霜。
穆晴岚双手正要将它拾起的一瞬间,却是一只纤细的手将其捡了起来,原是晶儿,晶儿将丝绢递到穆晴岚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上:“小主是担心穆贵人?”
刺骨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吹来,晶儿忙扶了穆晴岚进正殿,穆晴岚轻踏着步子道:“的确,姐姐也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而我亦是担心自己,竟有些不敢出这景仁宫了,不行,明日我必须得去延禧宫一趟,否则我总觉得姐姐会有什么不测。”
内务府的赏赐堆在紫檀木雕花案几上,穆晴岚淡淡地瞥了一眼,晶儿忙道:“这些都是内务府赏的,说是娘娘您体虚,因此这些布料都是上好的,连丝绒都是西域进贡的,混以宫中的金丝绸缎,穿着真真是温暖。”
穆晴岚心中的五味陈杂只化作平静的笑靥:“倒是为难内务府的人了,只是他们这样高调,恐怕懿妃娘娘早已对我有什么动作了,对了,今早小印子过来传旨,说是晚上皇上会来景仁宫,你我亦是应当仔细准备一番。”
晶儿像是得了极大的好消息,笑道:“是,奴婢定将小主服侍得极好。”
夜色凝重,凉气逼人,屋檐上的水一滴一滴掉在石板地面上,震得人心惶惶,景仁宫中淡淡传来一丝丝琴声,是一曲《行香子》,琴声袅袅,如散开的轻烟,化作颗颗细珠,零散地掉到地面上。
穆晴岚看着琴弦,边弹边叹道:“自打上次我手受伤以来,我便很少弹这琴了,今日一弹,竟觉得有些生疏,果真是要多弹着才好的。”
晶儿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夜里从门缝吹进来的凉风轻轻掀起她的裙角:“不过皇上是不在意这些的,小主只需注意慰问一下穆贵人的情况便可。”
皇帝从殿外悄然走来:“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古今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朕多久没来看你了?”
穆晴岚骤然听见皇帝的声音,却是早已不怕,起身行了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盈盈笑道:“你也感叹日子如梦吗?”
穆晴岚转而回到琴前坐下,脸上微微发热,故作责备道:“皇上别的没学到,到学会了人家‘听壁角’,没的叫人笑话。”
皇帝已行至穆晴岚的身边,爽声笑道:“对朕不敬,罚你替朕掺茶。”
穆晴岚轻轻拿起茶盅,笑靥明艳,如夜中月:“皇上怎么知道臣妾弹的是苏轼的这首《行香子》,臣妾可没告诉过皇上。”
茶香四溢,皇帝理了理穆晴岚的长发:“朕这么久未来看你,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因此朕便觉得你弹的是此曲。”
“那臣妾多给皇上弹一曲,皇上许久不听臣妾抚琴了,臣妾怕皇上连臣妾也忘了。”
皇帝笑了笑:“怎么会,只要晚上政事忙毕,看见那月亮,便仿佛能听到你的琴声,好几次朕都要来你宫里,只是眼下不得不笼络着懿妃,实是委屈你了。”
穆晴岚浅笑:“其实皇上大可以去别的姐姐宫里,秦贵人便是抚得一手好琴。”
宫灯闪烁,夜色静如水。
皇帝看着穆晴岚的双目,转而含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倘若这琴声不是出自于你之手,那朕听来有何用,倒不如饮酒醉去罢。”
穆晴岚轻轻转过脸,双眸深邃:“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臣妾这里虽没有上好的酒肴,但臣妾毛遂自荐,愿听皇上的烦心事。”
皇帝长叹一口气:“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你尚且抚琴怨朕疏忽了你,何不告诉朕你的委屈。”
穆晴岚双手在琴弦上游走:“臣妾说过,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便不委屈。其实说到底,懿妃娘娘也无不妥,娘娘也无非是看重与皇上的情意罢了。”
皇帝的声音恍如从梦中醒来:“朕到底对不住她,罢了,不去说别人了,你方才说你要给朕弹一曲,便弹《天仙子》罢,朕那日在泉露殿见到你,恍若天仙一般。”
闻得微风滑过,殿中的宫灯忽地缥缈了起来,穆晴岚依言调试了一下调子,信手挥就的便是一曲《天仙子》,景仁宫琴音曼曼。片刻,穆晴岚犹自笑道:“泉露殿,那是多早的事情了,皇上说得臣妾挺不好意思的。”
一曲弹毕,皇帝轻轻展开穆晴岚的双手:“之前你的手受伤了,如今好些了吧?”
穆晴岚将手收回胸前,碰到了自己披散着的青丝:“若臣妾的手没好,也弹不出方才那样的曲子。”
说完,穆晴岚脸色微微不安,摸着自己的小腹,皇帝忙搂过她,关切道:“怎么了,孩子在踢你吗?”
穆晴岚额上渗出几颗朦胧的汗珠,仿佛是醉酒一般:“许是臣妾和皇上的一番酸话,惹得孩子不适了吧。”
皇帝爽声笑道:“这是哪里来的歪理,没的只晓得把责任朝朕身上揽。”
穆晴岚双手在琴弦上弹奏:“皇上可有去看沈妃娘娘吗,自打上次娘娘滑胎后,便没听说有关娘娘身子的事,也不知道娘娘身子养好了没。”
皇帝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朕一去看她,她便要扯上许多事情来与朕说,大多是有关她父亲沈忠的,朕听着烦腻,哪里愿意去她宫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