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目的
第36章目的
午后漫长，皇后静静躺着，白太医仍是在皇后身边行着礼，冷风轻叩雕花窗框，卷着枯木被寒露浸透的湿冷气息透过幽深的翊坤宫。逶迤于地的丝帐隔开皇后与白太医，过了片刻，只闻得皇后低低道：“大人的徒弟好像并没有大人这般安分。” 白太医闻言眉心一颤，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吸一口冷气道：“娘娘误会了，微臣的徒儿也不过是涉世太浅，心高气傲而已，娘娘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皇后浅浅闭眼，沉默片刻道：“本宫说的你都明白，大人，你的好本宫自然知道，那么劳烦大人也会去劝告劝告你徒弟，好让他安分守己。”
白太医面庞几近扭曲，只是低着头，谁也看不见：“是，皇后娘娘。”
殿中极安静，连龙涎香的碎末在香炉中熔化的声音亦是清晰可辨，皇后双眼缓缓闭上，靠近白太医一侧的手微微一抬，穗儿便屈膝行礼道：“大人，奴婢送您出去吧。”
白太医摇摇欲坠而起，迟疑看着皇后片刻，转而坚定不移地朝门外走去，穗儿将白太医送至正殿门口，便回到皇后的寝殿，将龙涎香倒掉，换成了新进贡的安神香。
黄昏渐染晚空，翊坤宫仿佛一只无力的巨兽，只静静地趴在苍穹之下，任由橘色的光彩洒满它的背脊。
宫墙的倒影如同倒塌的山峦一般投在宫中长长的石板路上，树影婆娑摇曳，似是锋利的指爪，懿妃从檀香四溢的寝殿望出去，枯木丛生，一派寂静景象，倩儿正端了水晶茶盏前来伺候懿妃用晚膳：“娘娘，该用晚膳了。”
懿妃只望着窗户，右手紧握丝绢，面庞狠意四露：“连她也有了孩子！就连她也有了孩子，好啊，一个二个都给本宫逞能。”
倩儿双手颤抖，好似一不留神水晶盏便会落在地上碎成点点凝露：“娘娘，娘娘不要担心，娘娘迟早都会有身孕的，奴婢，奴婢刚去拿了安胎药来让娘娘服下，这可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安胎药，别人都没有。”说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这个繁复雕花镀金小盒子，懿妃已是看得极熟，现下却云袖一挥，整个盒子连同里面的药丸亦是被抛在了案几上的烛台前，那鎏金烛台左右摇晃几下，发出“砰”的一声，便倒在了案几上。
懿妃怒发冲冠，紫金玉翅步摇垂下的珠络发出特有地悉碎声：“给本宫拿走！”
倩儿双目含泪劝道：“娘娘，这是皇上赏的，您总得看在皇上的份儿上把它服下啊，若是皇上知道了娘娘将安胎药扔在了地上，降罪下来，对娘娘更是不利啊，娘娘。”
殿外，孟常在正提着自己刚做好的蜜露，准备送与懿妃，侍婢在一边笑道：“小主做的这蜜露必定会得懿妃娘娘喜爱。”
孟常在盈盈笑道：“是啊，若是得了懿妃信任和推举，便更容易见着皇上了。”
侍婢在一边满脸堆笑附和道：“有了懿妃娘娘，那便是有了庇护，何况小主的盘鼓舞跳得那样好，仅凭自己的本事亦是可以让皇上垂爱小主的。”
孟常在两眼出神地发笑：“好了好了，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快随我进去给懿妃请安吧。”
两人刚踏上殿外的汉白玉阶，便听闻殿中传来“哐当”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孟常在吓得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侍婢满脸恐慌：“小主，懿妃娘娘在里面正生着气，小主要不要进去？”
孟常在左手拿着丝帕，右手紧紧攥着云袖袖口，沉静片刻道：“且不忙进去，随我过来一些。”说完，孟常在朝拐角处走了走，侍婢亦是紧接着跟上。
懿妃的声音从殿中明显传出：“那素常在不过是好言好语求着本宫本宫才肯帮她一把，如今她倒是好了，有了身孕，不日晋封也说不定！倩儿，你说，跟本宫走得近的那几个，谁更可靠。”
倩儿隐隐道：“奴婢看那孟常在倒像是个没脑子的，娘娘不妨助她得皇上宠爱，若有了身孕，娘娘也好占为己有，至于办法，那便更简单了。”
孟常在在殿外听得整个面庞如同死灰，半天不能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她的侍婢亦是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茶盏颤抖不已，侍婢只得牢牢将茶盏抬住，以防一个不小心便摔碎了惹得懿妃发现自己。
隐隐寒风吹过，孟常在渐渐缓过神来，望着侍婢：“怎么办，怎么办？”
侍婢面露难色，好似苦不堪言：“小主，我们快走吧。”
孟常在转身，直朝宫殿左侧的石阶下去。
侍婢紧跟其后，孟常在亦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得和侍婢蹑手蹑脚地走出宫殿。
懿妃和倩儿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渐渐消失在风声之中。
几日后，皇后的胎气愈加不稳，太医丝毫不敢怠慢，守夜的太医亦是派了至少两位，整个太医院为着皇后的胎儿忙上忙下，连个给穆晴岚和安素丹请安的太医也没有，好在穆晴岚按照邵太医的方法调理着，虽说也会腹痛，只是没那般厉害。
晶儿端着热水，浅笑：“奴婢瞧着虽是没有邵太医为小主安胎，小主自己也能无恙，到底是邵太医眼光长远，知道小主身子弱些，便找了许多方法，稍后奴婢为小主捶捶腿吧。”
穆晴岚正看着晶儿兀自浅笑，忽地缓缓起身拿起一个盒子，打开了看着晶儿道：“对了，你们服侍我亦是不易，这些首饰便是我赏给你们的，你拿下去给他们分一下吧，小晋子倒是用不着什么首饰，我便拿些银子给他。”
晶儿慌忙放下热水行礼：“其实小主大可不必如此，倒让奴婢无颜了，小主的赏赐奴婢断不敢受，服侍好小主是奴婢的责任，不过小主若要赏那些工人，奴婢也可以替小主转交给他们。”
穆晴岚拿着盒子坐下，右手轻抚着小腹：“那你便拿下去分给他们吧，总之，勿要让宫人们有半点儿怨言，另外，虽说是我有孕，但是一切小心为上，我宫里的人，不许有半分傲气，更不得给别的宫人脸色看，否则我若是知道了，断不轻饶！”
闻言，晶儿脸上稍稍一松：“小主说的，都不用担心，景仁宫的宫人皆是受小主教导，行事有方，是断断不会得罪人的。”
“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晶儿屈膝行礼：“那若无别的事，奴婢就去看煎药的人去了，小主若要叫奴婢，便可托门口的宫女传话。”
穆晴岚边挥手边笑道：“好，那你仔细些。”
晶儿亦是笑了笑：“小主的药宫人们不敢不用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奴婢亲自去看着，必然是更好的了。”
说完，晶儿行了礼告退，寝殿安静一片，穆晴岚拿起案几上的刺绣，一针一针地绣起来，眼中充满了暖意，香炉中的安神香亦是芬芳清淡，随着气息的四溢，便愈发沉静凝香了。
太阳快要落下的当儿，晶儿拿着几张起皱的信纸走进了穆晴岚的寝殿，穆晴岚仍是犹自绣着刺绣，晶儿见状，不由得轻轻道：“小主仔细眼睛疼。”
穆晴岚微微一抬头，正欲继续绣，却瞥见了晶儿手上拿着的几张信纸，转而疑惑道：“你手上拿的，是谁寄来的书信？”
晶儿特意将信纸放在身后掖着，将脸凑近穆晴岚，笑道：“小主要猜一猜，奴婢才告诉小主。”
穆晴岚放下刺绣发笑，旋即眼睛闪了几下，声线清雅道：“是爹寄来的？”
晶儿故意沉着脸色：“不对，不对。”
穆晴岚渐渐地有些出神，皱了眉道：“莫非，莫非是魏哥哥寄来的，该不会是有魏哥哥的消息了吧？”
晶儿笑得厉害：“小主怎么老猜不中，这些啊，是小主的哥哥穆冰寄来的。”
穆晴岚激动地起身，两眼明亮道：“哥哥早就前去了西北的战场，好久都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如今也有他的消息了，快给我看看。”
殿中洋溢着温暖，寒气似是被完完全全挡在了外面。
只见褶皱四起的信纸上有一行行整齐的字，因着纸张有好些破洞，因此有些没了的字亦是要猜才猜得出来，穆晴岚笑着看得出神，仿佛置身于穆冰所在的地方，连战场上的一草一木皆是看得清晰无比，晶儿亦是在一边认真地读着。
晶儿看了看穆晴岚：“小主，上面说他被封了更高的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