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冷销骨
第111章冷销骨 养心殿中的一樽茶盏、一台宫灯，亦是几近被皇帝的这一声命令震得隐隐抖动，像是稍不注意就要碎碎落地似的。
或许，那宫灯只是被风吹动的。
重重的鲛绡软帐轻薄无比，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无声，穿帘而来。帐影轻动，红烛亦微微摇曳，照得皇帝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
小印子哪里还敢问话？只依言答了退下：“是——奴才，奴才知道了。”
景仁宫里，穆晴岚刚送了韵嫔回偏殿去。
出了偏殿们，穆晴岚才回正殿歇下。隐约听见更鼓响了一趟又一趟，老觉得有刀影如一道明晃晃的日光堪破了重重玉兰海棠，照耀在她的面前。
正要回寝殿里去，却见着小晋子从景仁宫宫门外匆匆跑了过来：“不好了，岚嫔娘娘，不好了……”
闻言，穆晴岚心底大惊，仿佛是胸口被什么利爪狠狠地剥了开来。
小晋子已然行至了穆晴岚膝下：“不好了，小主，不好了！”
晶儿亦是慌乱：“怎么了，只知道说不好了不好了，你快说呀，究竟是何事？”
小晋子左顾右盼，狠狠地用了手掌击了自己脑门一下，说道：“岚嫔娘娘，不好了，穆老爷……穆老爷他……他……他下狱了！”
“什么——”穆晴岚惊呼一声，头脑里嗡嗡一响，整个人只要朝后仰去。
晶儿匆忙扶住穆晴岚：“小主，小主，您没事儿吧？小主，小主！”
穆晴岚脸色瞬间变色惨白，像是痛苦不堪一般，捂着喉咙，那声音极其沙哑，说道：“爹爹……爹爹……他，他这是……被……奸人所害！”
晶儿见势不妙，忙对小晋子喊道：“去请邵太医，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
小晋子忙答应了下去：“是，是，是。”
贵妃榻的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广玉兰。夜色冰凉如水，如火如荼的宫灯将穆晴岚的半边脸颊映得火红火红。
晶儿倒好了安神茶：“来，小主，奴婢扶着您喝点儿茶吧。”
穆晴岚喝了两口，又摇摇头，挥了挥云袖，将那茶盏推开：“我不信……我不信，晶儿，咱们去求皇上好不好，若是咱们诚心诚意去求皇上……”
话音未落，晶儿便开口道：“小主，不行的，皇上能下这样的诏书，那必定是证据确凿了，否则，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行事呀……小主，您看，皇上未曾将穆老爷下狱的消息告诉给小主您，就是怕小主您胡思乱想，皇上心中还是有您的……”
穆晴岚苦笑，摇着头：“这算什么？”
晶儿轻轻咬着下唇，垂下了头：“奴婢知道，眼下奴婢说什么也是无用，只一样，求小主爱惜自己的身子，否则，便是要报仇雪恨，也没有机会了。”
渐渐地，穆晴岚绝望地转过头，直直盯着晶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晶儿淡淡叹了口气，道：“其实……其实奴婢方才就听说了，只是没敢告诉您……好像是今日傍晚的事。”
“傍晚？”穆晴岚冷笑着，说道：“傍晚？傍晚彻查出来，皇上便忙不迭地从穆府将我父亲押入了大牢？呵！爹爹，爹爹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穆晴岚泣不成声，一锤一锤地狠狠向那雕花扶手上打去，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宣泄着心中的无尽怒火。
该怨皇帝呢，还是该怨那些污蔑穆道宁的奸人呢？
穆晴岚心中百味陈杂，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
天际云遮雾掩一弯朦胧月牙，月光在景仁宫郁郁的庭院里行走，白得像冰**银灿灿的一汪水，生怕宫殿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
过了良久，良久，穆晴岚才能隐隐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她们……还想要爹爹怎么样！”
晶儿的泪水泊泊滑下，略施粉黛的面庞被泪染得有些花粉：“小主，小主您息怒……现在养心殿恐怕早已不让进了，小主，您冷静呀。”
穆晴岚眼里几近渗出鲜血：“不让进？不让进我便跪在外头！”
晶儿慌乱，哭着道：“小主，小主，断断不可呀，若是跪在养心殿外头，便是叫皇上两难了，更何况……这也不成体统呀，来日更怕是要遭到他人诟病呢，小主，您这样是得不偿失呀，更何况皇上眼下已经深信不疑了……”
穆晴岚仰天，闭上双眼，挤出一丝又一丝的泪：“叫皇上两难？我何尝叫皇上两难了？爹爹本是无罪，便可无罪释放！无罪释放！何来两难一说？”
晶儿轻轻扯着穆晴岚的云袖袖口：“小主，不可呀，您冷静……眼下咱谁也没有证据……”
忽然，穆晴岚吼道：“若等到有了证据，恐怕皇上早已将爹爹、娘亲和我家满门抄斩了！如何能等！到时候……到时候怕是连你我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清冷月光下见庭院台角处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无芬。那样白净的花朵，正衬穆晴岚此时此刻的脸色，惨淡无力，毫无生机。
晶儿点点头：“奴婢都知道，可是现在又有谁能帮咱们呢……我们在宫中除了静妃娘娘和穆贵人，便没有别的可信之人了，身为嫔位，小主您也是不能随意谴人出宫去的，小主，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皇上还穆老爷一个清白呀。”
穆晴岚冷笑，又像是自嘲，道：“呵——嫔位，嫔位么？终究还是我无用……身居嫔位，却连一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地位还不如韵嫔了……”
晶儿忙摇摇头，带着哭腔，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穆晴岚神色坚定，掷地有声，道：“你说得对，没有身份，没有权力，便是一无所有！晶儿……这个仇，我必须得报！”
宫中的漫漫长夜总是寂寂无声，一丝丝的暑热和阴郁夹杂着死亡般的气息直朝穆晴岚兜头扑来。无非只得叹一句无情帝王家罢了，空怨静夜漫长。
夜燕轻啼，归去处墨黑一片。算了吧，算了吧，昨夜凄凉未散，又换笑魇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