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风沙中的血
马蹄陷入小镇黄沙上，再提起时地上已经深深嵌入一个弯月。
风沙呼呼吹过，千万沙粒犹如利刃，打在脸上，隐隐作痛。
他能听到风声，能感受到脸上的痛，甚至能闻到藏在风里的杀气，可他偏偏不知道眼前沙，石，酒旗，破旧面馆的颜色。
因为他是一个瞎子，他的旅程只能靠一匹瘦弱的老马，老马识途，很容易找到回去的路。回去，正是他期盼许久的梦，也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
正当风沙吹紧的时候，他耳朵微动，忽然听到一丝金属撞击风中碎石的声音，他很快辨认那不但是一把刀，还是一把极其精美，杀人无形的飞刀。
此时这把刀正直直朝他喉咙飞来，他看不见刀身反射着的金光，刀穿插在风沙中的光彩，但凌厉的杀气却能清清楚楚感受到。
刀近身之时，他手上已拿起那根马鞭，向前一击，正好打在刀柄上，随即一卷，刀便到了手里。
他用手轻轻抚摸刀身，喃喃道:“果然是把好刀。”
说话间，忽然听一声犀利破风声响起，只觉一股激流涌来。
就算是一个视力极好的人，也难看清来的是什么。但他两根手指忽然箭一般弹起，生生夹住了飞来的暗器。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针。
老马依旧在往前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随着面馆哐当一声响起，从里面蹿出一把大刀，握刀的人已站在老马前面。
这人本来身材魁梧，体型硕大，但跟手中的刀比，反而有些瘦小。
这刀实在高大，好像不是人在用刀，而是刀在用人，人还站着不动，刀已劈出。
持刀的人仿佛已看到下一秒的场景，瞎子和马分成两半，鲜血浸入黄沙中。
他眼看刀落下，却迟迟没见到血，只觉腹部一阵痛，低头一看，才知道已经挨了瞎子狠狠一拳。
他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上涌到喉口，手瘫软的松开，刀垂落在地上，他终于看到了血，他自己的血，正不停地从嘴角溢出。
瞎子不再理会他，回身正想上马。忽然一股浓烈的杀气挡在前面，他虽然看不见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但他那无光的瞳孔竟微微收缩，身体不住颤抖。
这个忽然间出现的人动也不动，但一股无形让人感到窒息的气息，却似猛虎般吞噬而来。
小镇杀机暗涌。而此时的常松山庄，华灯初上，两人对坐窗前，细听秋风扫落叶，闲看月出东山。
“何以断定一个瞎子能赢阴杀四神。”酒已足，庄主一声打破沉寂。
“有两点。”木秋凌目光收回了屋，看着狼藉的桌子，“第一，那是江漠古镇，第二，他是瞎子。”
庄主眼中灵光一闪:“你是说那里的风沙有助于他胜敌，他的瞎子让他劣势转优势。”
“正是！”木秋凌说道:“金刀老六的金刀虽能操控自如，但在剧烈的风沙中，刀脱手，必然受烈风影响，高手之间，分毫都不能差。”
木秋凌站起身接着说:“银针老八的针力度大，受烈风影响不大，它的优势在于细，让敌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将对手击毙，但瞎子本来就不需要看的。”
“所以瞎子能轻易接住。”庄主忽然有些不解，“他的听力不受风声影响吗。”
“据我所知，他是常年生活在塞外风沙中。”木秋凌正对窗外，“苦难铸就英雄，有人常年在呼呼风声中听力下降，而他凭借坚强的毅力，对听力更能控制自如。”
“那大刀老四，神拳老二呢。”庄主看着木秋凌的方向。
“大刀老四刀虽然快，但却太大，在风中自然要减慢几分速度。”木秋凌抬头看看天上一点点残月接着说，“如果没猜错，此刻正在对战的便是神拳老二，在如此微弱的月光下，自然是瞎子更有优势。”
“他们何不一起出手。”庄主此时也起身望向窗外。
“一来他们向来不服各自排名，总要争个高下，二来那种情况下群攻反而更不利。”木秋凌回身说道。
“说的句句在理。”庄主赞道，“不愧是木秋凌。”
他忽然又用凌厉的目光看着木秋凌:“但他也不一定能活。”
木秋凌拱手道:“所以我该去看看了。”
“我庄内宝马良驹，天明之前一定能赶到。”庄主拍拍手，下人立刻闻声而来。
木秋凌跟着到马厩，挑一匹最健壮的马，一蹬一跃一扬鞭，一人一马便踏着月光而去。
宝马踏着时有时无的月光驰骋，远山的轮廓并排着往后退去。
临走时带的一坛酒，此刻已喝了大半，他只觉头有些重了，索性趴在马背上灌着酒。
山影越来越矮，渐渐已看不见山影，马留在地上的蹄印也越来越清晰。
一声马嘶，黄沙落定。眼前已显现一座小镇。果然未到天明，只是东方透着一丝曙光，比月光明些。
当木秋凌踏入江漠小镇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一个致命的错误，错的可悲可笑。
他以自己的命赌一个瞎子不会死，这是多么荒唐。
不但瞎子已经死了，这里几乎没有活人。
当他发现瞎子的尸体时，全身都被黄沙掩埋，只留办张脸露在外面，灰白色瞳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木秋凌刨开沙土，瞎子的喉咙便显露出来，一团干了的血和沙土的混合物沾在喉口上面。除去沙土，他才看清那道致命的伤口，一个堵满沙土的细孔。
整个身子都刨出来，他身上显然无其他伤口，上身赤裸着。左手还攒着鞭子，右手拿着那把金刀，大拇指微曲，食指挺得很直，此刻都以僵硬。
不远处还能看见一把刀，刀柄很长，刀身已没入黄沙。当他坐走过去时，才发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一层层土刨开，慢慢显露出一个巨大的头颅。大刀老四。
大刀老四的喉口有一个一样的致命伤口，不过伤口在背部。除此之外腹部有些淤青。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塞满是沙土，那大大的瞳孔，恐惧的眼神依然清晰可辨。
木秋凌慢慢站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伤口里面有沙石，显然是先吹进去，后面才开始流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