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风雪中的舞蹈 - 长烟一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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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王丽丽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开着她崭新的皇冠轿车来到了我们村,几乎是逢人便问:

“二凤子家在哪里?我是专程来看望二凤子的。”

二凤子就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罗长喜带小凤子去看病了,她一直在等待。

王丽丽大摇大摆的从车上下来,冲正在门口抱柴禾的二嫂看着她曾经在大坝上见过的二凤子又问了一遍:

“二凤子家在哪里?我是专程来看望二凤子的。”及至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她眼前的就是二凤子,两滴同情的泪水不由得挂上了眼圈。

“二凤子,你受苦了。二抽子让我来看望你,我代表二抽子来看望你!”

“哈哈,车。。。。。。抽子。。。。。”二凤子似乎也认出了这个那天坐在二抽子旁边的女人。

“二凤子,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王丽丽故意提高了嗓门。然后拉开车门,里面是两大包鼓鼓囊囊的物品,她吃力的拎下来,回头才发现,二凤子一转身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舞蹈着,日出东山红烂漫的歌声从二凤子的口中飘来。

“二凤子,你等等,我给你东西。”王丽丽费劲的将两包东西搬下车,她本想二凤子会上来抢,她好安慰:二凤子,不要抢,这些东西都是我为你买的。这是她曾见过的一幕。这下她只好自己提着东西来追二凤子了。

二凤子猛然回转身,脸逼近王丽丽的脸,挥舞着手臂唱着:

“日出东山红烂漫,日出东山红烂漫。”

王丽丽看到了一张满是肮脏的脸,上面还挂着眼屎和鼻涕,就要贴到自己的脸上,而一双挥舞的手,指甲又黑又长,沾满了泥土和老漆,王丽丽惊叫了一声,丢下了包袱就向后退去,麻利地钻进了汽车,狼狈而去。走很远了,惊悸的心才平静下来,从后视镜望去,二凤子正将那两大包东西投进路边的沟里。

“不识抬举。”王丽丽恨恨地骂了句。

北国的腊月,寒风在空荡荡的的天地间尽情鼓荡,天地间夹成的空隙就像空腹的琵琶,风在里面呜呜的悲鸣。看不到谁在拨动琴弦,只有这声音在天宇间,在山川间,在大地上一路呜咽。尽管没有人去阻碍它,更不会有人去挑逗他,他只是一个寂寞的无限伤心的孤独者,在独自弹唱属于自己的心曲,从早到晚,从白日到黑夜。雪,是他唯一的知音,只有它能听懂北风这呜咽的忧伤,而且一直沉默地听着,晶莹自己洁白的身体,默默无语。这是一种无形的海浪,这是一种澎湃的压抑,这是一种蠢动的激情。而寂静的雪沉默,连绵的高山无语,光秃秃的树枝冷寂。

人们,早已躲进红砖青瓦的房间,躲进窗明几净的小楼,躲进低矮黑暗的草屋。外面是肃杀的,而哪怕只是一道土墙,也会将温暖留在屋中,将寒冷隔绝,将肃杀拒之门外。让它在屋外呜咽吧,让它在门外悲鸣吧。而只要有一个小屋,哪怕只是一间寒室,你也会倍感温馨,你也可以将悲怆的外界遗忘,你也会将冷怖的他乡撂在一边。这就是人类。何况我们早已熟悉这一切,熟悉这每年都会如期而至的北风,熟悉他凄天怆地的悲鸣,熟悉他不厌其烦的敲打着窗棂。不用说厌倦,至少我们都已达到熟视无睹的修为。因此,在这样的夜晚,我们尽可以继续一碗浊酒的蒙蒙醉意,尽可以在昏黄的灯光下再赌上它一宿,拚一拚结满老茧的手气,或者在如此激昂澎湃的朔风声里枕着热烘烘的火炕甜甜进入梦乡。

二凤子还在洗衣服,罗长喜出去赌钱了,或是去看卖呆,只有他和女儿小凤子在家。罗长喜回来以后,头半夜是很少在家的,当然和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少,早晨出去,晚上回来,罗长喜像一个过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沉着那一张如铅的面孔。二凤子就像村口那块冷漠的界碑,看着他来,看着他去。这个人每天除了给他带来虐待和命令以外,没有别的了。今天的命令是:今晚把衣服都洗了!所以罗长喜一走二凤子就开始干起来。小凤子很早就睡了,正好剩下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洗衣服了。

一个酱紫色的塑料盆,下面已经漏了,是用螺栓拧紧的两块胶皮补上的,水倾注了半盆,然后将一件件衣服扔进水中,孩子的,罗长喜的,自己的,一齐放进去,鼓鼓囊囊的形成一个小山包,然后**着双手按下去。。。。。。啊------把凉把凉的感觉直刺肌骨,这是凉水,冰冷的凉水啊,盛水的水缸都已结冰,二凤子只想到了洗衣服,并没有想到将水烧热。但手一下去,冰凉的感觉立刻开始从手骨向两臂攀援,直到双肩,穿透脖颈,沁透大脑,哦,好凉,好清醒。这是从没有过的清醒啊!二凤子将手就这么放入水中,长久的一动不动,她要这种清凉,她更喜欢这种清凉。于是,借着昏黄灯光,你能看到在阴暗狭小的小屋中,二凤子孤单瘦弱的剪影,头发有几根零乱下来,飘散在脸颊,零星的灰白已悄悄的夹杂其中,佝偻身体的样子,你很容易将才三十几岁的她误会成谁家的老太。

身影在一起一伏的律动,那是二凤子用力搓衣服的剪影。一下,两下,三下。。。。。。尽管总共全家人的衣服也不是很多,但也许是积攒太多的缘故,也足足堆了一大堆。水很快就黑了,再继续洗,二凤子要洗完后才能去换水,这样会节省洗衣粉,而且要尽快洗出来,否则明天就没有穿的了,因为罗长喜告诉她是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洗了。因此,当时针已指向半夜十一点的时候,二凤子终于洗完了。此时,人们早已在温暖的火炕上进入了梦乡。

这么多的衣服一晚上又怎么会干呢?二凤子有她的办法。把湿淋淋的手随便擦一下,然后急急地向外边走去。在院子当中是一座并不高的苞米杆堆成的柴禾垛,顶上被积雪所覆盖,得从下部一捆一捆掏出苞米杆,塞进灶中烧火。二凤子在拽苞米杆时,上部的雪被震落了下来,落到她躬着腰时的脖领里和手上,立刻融化了,冰凉彻骨,二凤子不禁打了几个哆嗦,终于将柴抱到屋中。震落上面的雪,然后抓出三两根拦腰撅折,塞进灶膛。哆哆嗦嗦的手摸到火柴,嗤啦,嗤啦,反复重复多次后,终于火柴被点燃了。颤颤巍巍的送到苞米杆的下面,找到包米叶子的地方,举一会,一股烟之后,火苗开始壮大,灶膛里的火烧起来了。赶紧把双手靠上去,暖和暖和吧,冷和劳累的感觉在温暖的炙烤中开始消散,火,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灶上,是一个一米多直径的大黑锅,盖着木制的已经有些腐烂的锅盖。掀开锅盖,锅里并没有放水,很快就烧热了。二凤子从盆里捞出了湿衣服,一下子铺在了滚烫的锅里,原来她是想将衣服烙干。嘶----的一声,一股蒸汽激发而出,直冲向二凤子的满头满脸,眼泪立刻被刺激出来了,二凤子并没有在意,用手去抓另一件,这一次她要找一件小一些的衣服,来填补罗长喜的衣服剩下的的空隙。

二凤子干得满头大汗,一会将衣服翻个个,一会儿又往灶膛里塞进一把苞米秆,一会又去再拽进两捆苞米秆,总之,二凤子干得很有兴致,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干活了,二凤子今天的注意力特别的集中,也特别认真的干着,完全沉浸在烙衣服的的过程当中。她觉得,自己正在烙的不是衣服,而是香喷喷的糖饼呢。记得小奔子还活着的时候,那时罗长喜在瓦厂扣坯,自己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帮忙,看这姐弟俩欢快的在沙堆上玩耍,那时他和罗长喜都会很开心的微笑。一家人其乐融融,真是好啊。有时逢上下雨的天气,全家人就会趁着这样的间隙改善一顿伙食,打饼是最快乐的事,罗长喜在屋里一张张地赶,她就在灶膛上的大锅里烙,翻过来掉过去,有的饼包着的糖都淌出来了,香滋滋的充满甜蜜的诱惑。两个孩子在手牵着手玩着“打饼打饼,葫芦头子葫芦头子转饼”的游戏,真是开心啊。二凤子烙着烙着,完全沉醉在美丽的幻觉之中,丝毫也没有发觉什么异常,直到正屋中冒出滚滚狼烟,二凤子依旧浑然不觉。

正屋是二凤子一家休息睡觉的地方,一盘土炕,上面铺满谷草,然后是竹制的炕席。木制的窗户上钉着塑料布,再往上是纸糊的吊棚包裹着木头的梁托。尽管二凤子家很穷,但老鼠还是照样光临,而且就把洞打在了土炕里,以往只是会导致冒烟,但今天二凤子烧得火太多了吧,火就是从炕稍的鼠洞里钻出,首先舔噬了鼠洞周围的谷草,然后攀上窗棂,很快就窜上纸糊的顶棚。。。。。。

邻居二哥家的狗疯狂的叫着,狂吠着,终于惊醒了邻居二哥,批着衣服推开门,就看到罗长喜家红彤彤的一片,再定睛看时,红色的火苗像一排青蛙,一齐翻卷出舌头向屋檐剥去。。。。。。。

“着火啦!!!”邻居二哥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叫,在寂静的夜空里,像一根钢丝刺透漫漫黑夜。

“着火啦!着火啦!”邻居二哥还在拼命的呼叫。顺手抓起窗台下的铁锹,奔了出来。

二凤子终于被邻居二哥的呼喊声惊醒,慌慌张张的跑出门来,才发现着火的就是自己的家,火苗已经窜到屋脊上了,木头的窗户在熊熊的大火中燃烧。二凤子瘫了,大大的张大了嘴巴,在冰冷的雪地上僵住了。

呼喊声还在继续,此起彼伏,搅乱寂静的午夜,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踩在每一个人从睡梦中惊醒的心房。也打乱了正在酣战的罗长喜的牌局,惊愕的赌徒们忽然间停下手里的牌,侧耳聆听,又一起轰隆隆向屋外挤去,屋外,二百米远的地方那冲天的火光已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巨大的火舌像一个硕大的幽灵,在半空中舞动。谁都可以判断出那火光正是来自罗长喜家的方向。也许是某种预感,罗长喜分明觉得那火正是来自自己的家,腿立刻软了,艰难的抓住一起赌牌的小扣子:

“扣子,快到我家把我女儿救出来吧,我,我动不了了。”两滴泪水从他发红的眼睛中迸了出来。

小扣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罗长喜的家,一脚踹开了房门,二凤子的女儿小凤子浑身**,可怜巴巴站在门后,被小扣子一把捞了出来。邻居二哥拎着两桶水急乎乎的赶到了,然而杯水车薪,水泼上上去,马上变成了蒸汽。当村民们陆续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罗长喜的小屋只剩下光秃秃的房架在燃烧了,象一具纸扎的车马,在一阵疾风烈火之后,轰然的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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