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想陪着你。

半小时后,宋安安的保姆车抵达江城医院。

不等车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司机连忙一脚将刹车踩到底，吓出一身冷汗。

宋安安也顾不上和周黎道别,胡乱冲她挥挥手，便焦急地向住院大楼跑去。

晚八点,夜幕笼罩了整座城市,零零散散的雪花飘落下来,空气又湿又冷，救护车“敌呜嘀呜”地呼啸驶来，急促的鸣笛声催命般敲在心上。

宋安安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又给景燃打了两个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这个时间段医院人还很多，电梯并不好等。好不容易等来一趟，医护人员们一边大喊着“让一下”，一边推着救护床急奔而来。

宋安安只好避开。

看着缓缓上升的电梯，又看看时间，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楼梯间跑去。

三分钟后，宋安安气喘吁吁从楼梯间出来，就看到一脸焦急守在电梯前的小邹。宋安安叫了他一声,小邹连忙小跑过来，匆匆带着宋安安往病房方向走。

宋安安加紧脚步跟上,气息急促地问道：“伯、伯母怎么样了？”

小邹摇了摇头，低声请求道：“安安姐,你一会儿多陪陪恒哥。”

宋安安一愣,不待发问，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病房门虚掩着，医护刚刚撤出来不久,各种仪器停了个七七八八。

江恒微弓着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低声和床上的江美如说着什么，两扇肩胛骨将薄薄的羊绒衫支起来。

他这段时间本来就瘦，这么看上去，显得越发单薄。

小邹敲了敲门：“哥，安安姐到了。”

江恒立时闭嘴，他微侧过头看了眼，随即起身，一言不发地握着宋安安的手腕，将她拉到床边。

他力气很大，捏得宋安安手腕隐隐作痛。

但这时，她什么也顾不得，只下意识地向病床上看去。

那个一天前还颇有精神的女人，像是一夜间被抽干了水分的花，脸色灰暗，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种腐朽的死气。

宋安安转过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小九。”江恒声音沙哑，“她一直在等你。”

心口重重跳了下，宋安安将所有情绪咽下，转身在病床前半蹲下来。

她轻轻握住江美如的手，那手很凉，粗糙、枯瘦，让她一瞬间想到去世前的爷爷，浓浓的酸涩霎时涌了上来。

宋安安咽下喉间的哽咽，低低叫了一声：“伯母。”

江美如努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她用力抓紧了宋安安的手，急切地看着她，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亮。

像是用余下的全部生命等她一个承诺。

宋安安耳边“嗡”地一声，脑中一瞬间闪过极其相似的场景：医院，床头，病重的女人……

脑中的画面似与眼前重叠。

她在忽如其来的眩晕中，几乎是下意识地颤声道：“伯母，77.ZL我会永远对他好的。”

江美如定定看了她一眼，眼中浮起浅浅泪光，随后眼珠动了动，越过宋安安，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江恒。

她眼中亮得灼人的光轻轻闪了闪，随即和眼泪一同从眼角坠了下来。

下一刻，心电监护仪“嘀――”一声，发出长而尖锐的警示音，屏幕上的心跳曲线拉作平直的一条。

宋安安一愣，下意识地喊了声：“伯母？”

她随即反应过来，慌张地扑到床头去按呼叫铃，却被江恒握住手腕。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不用了。”

宋安安怔了怔，完全不敢去看江恒的表情，她扶着床头站起来，也不知是想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再试试呢？医学上抢救过来的例子很多，不能放弃……”

“你来之前，已经抢救过了。”江恒打断，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不用了。”

心电监护仪持续发出警报，医护和守在外面的小邹、赵城匆匆推门进来。

江恒沉默地退到一边，在医生检查一番，正式宣布江美如的死亡后，他转头看向窗外飘着大雪的夜空，一言不发。

赵城拍拍江恒的肩，道了声节哀，随后给宋安安使个颜色，拉着医生出去沟通后续的流程，把病房空间留出来，给江恒和江美如做最后的告别。

原还有些拥挤的病房一瞬间空了下来，江恒走到床边坐下，他微垂着眼静静注视江美如片刻，旋即伸手，替她抹去眼角未干的泪痕，又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和衣襟。

整个过程，脸上都是一种近乎木然的平静神色。

看着这样的江恒，宋安安无措地站在一边，她张了张口，合上，又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胸口像是被撕裂了般尖锐地疼，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不想影响到江恒，抬手抹了把眼泪，努力忍住声音，但仍有细细的抽噎声传出。

江恒替江美如整理遗容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抬头，只是用平静的语气低声道：“小九，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宋安安迟疑了下，低低“嗯”了声，忍着哭腔轻声道：“哥哥，我就在外面。”

……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宋安安没有再说下去，她擦了擦眼泪，从病房出来，转身将门轻轻合上。

走廊里没几个人，显得安静又空旷，宋安安脱力似的靠在墙壁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想起爷爷宋琛去世前，也是昏迷了很久，然后突然有一天醒过来，笑眯眯地对她说：“小九最近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