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瘟疫面纱 ...
人群终于又重新围到篝火旁边,继续着他们神秘又诡异的仪式。
戚景思也松开一口气,回头却看见自己身边的气氛并没有跟着轻松下来。
言毅仍然浑身发抖,一张脸因为极度的恐惧,几近扭曲。
“言毅……”言斐搂着对方的肩膀安慰道:“到底怎么了?”
不得不说,言斐的温柔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莫大的慰藉;言毅的情绪稍稍平复,只是已经涣散的眼神还在惊惧中颤抖。
“哥……”他哆嗦道:“我不是生来就在路边讨饭的……”
“我也……也有有过爹,有过娘……我有家……还、还有一个姐姐……”
言斐记得言毅大概的身世。
他在流浪晟京街头前,本来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小村落,父母死于饥荒,是姐姐带他到晟京逃难,却也饿死在了逃难的路上;最后只有言毅一个人活着跨进了晟京城,却也不过是沿街乞讨罢了。
“是饥荒……可……”言毅在莫大的恐惧中颤抖,在剧烈的颤抖中泪如雨下,“我阿爹阿娘,并不是死于饥荒。”
当时的言毅只有几岁大,甚至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他只记得那是个很冷很冷的冬天,很难熬。
年纪大的,身子弱的,村里有很多人熬不过那个残酷的冬天;人在饿狠了的时候,会毫无预兆的,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这么倒下,然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终于熬过那个严冬,春天却好像再也不会来了。
村子里死掉的人越来越多,村口的尸体多得来不及埋,很多人家一整院一整院的死去,只留下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根本没有人处理后事。
“女人不能进祠堂,所以那时候,每天都是我爸带着我去祠堂里跪着。”言毅神情痛苦,“村里所有的男人都要来祠堂跪着,祈求祖先保佑……可是……”
“祠堂里来的人,每一天,都比头一天少上几个。”
“后来,我爹终于也终于倒下了。”
他直到那时候才第一次听到了那个词――
瘟疫。
“再之后……”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倒在言斐怀里,“就是我娘……”
村里的人几乎都要死光了,他连讨饭都找不到地方,所以才被姐姐带着出了村子,想寻一条活路,一路随着逃难的人群,摸爬滚打到了晟京。
“那……”言斐一边拍着言毅的头安慰,一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村子里的也是……”
“瘟疫”两个字对于言毅来讲或许过于沉重,他终于还是说不出口。
“红斑。”言毅轻声道。
凭言斐的目力,方才连眼前抬过的是死人还是尸体都分不清,更不可能看到尸体身上露出的红斑;他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戚景思,看见戚景思冲自己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病刚染上的时候,手心儿就会开始出现淡淡的红斑,然后颜色会慢慢变深,顺着胳膊一路往上长,就跟个活物似的。”言毅抹了把泪,从言斐怀里坐起来,“等红斑爬上脖颈、下颚,人就会开始昏迷……”
“一天一天,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爹和我娘,当时都是这样。”
“等红斑爬到眼眶,人就基本上不会再醒来了,他们会开始呕血。”
“村里有赤脚的郎中说,那就是连五脏六腑的烂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到最后,红斑会长满全身全脸,人会七窍流血而亡,走的时候,连眼仁儿都是红的……”
“就跟刚才那些尸体,都一样。”
言毅已经自己坐直了身体,言斐却好像突然觉得全身脱力,他颓然地向后倒,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
“累了?还是不舒服?”戚景思紧张地问道。
言斐摇了摇头,把脸埋进戚景思怀里,咬牙道:“戚同甫――”
“就这么狠吗?”
“这你倒有可能‘冤枉’他了。”戚景思搂着言斐,沉重道:“这瘟疫是可怕,但到底是天灾,不是他戚同甫有本事凭空变出来的,只是――”
“只是――”言斐在戚景思怀里仰起脸,眼神愤愤,“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戚景思无奈地点头。
这莜县的差事是戚同甫硬塞给言斐的,想来是想借着这场瘟疫,来一个借刀杀人;可若只是为了除掉一个言斐,实在不需要搞出一个几千人瘟疫这么大阵仗。
毕竟莜县离晟京不远,瘟疫一旦扩散,可不认你权贵还是平民。
所以,戚同甫在这整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所有线索断断续续,又千丝万缕,教戚景思一时理不出头绪。
“哥……”言毅担忧又紧张地拽着言斐,“我们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
戚景思理不出的头绪,言斐也是一团乱麻。
该怎么办?
他想起之前自己在汀县,也曾问过林煜这个问题。
当时他看着一场洪水让生灵涂炭,除了带着村民救灾,让过多人活下来,根本无法思考更多;可大雨连绵,河堤每天都有新的缺口出现,而每一个缺口都可能酿成一次新的、更可怕的决堤。
他白天领着村民前赴后继去堵堤坝的口子,晚上就想尽办法想得到河堤修建的图纸和账本,找出核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