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满载而归(中)
爱与不爱,这其实并不是问题。能与不能,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从内心深处来说,杨天义并不排斥布布,恰恰相反,布布正是那种他最欣赏、最青睐的女人:她美丽、智慧、有担当、有主见,高贵而不高傲、优雅而不娇媚、温柔而不优柔、善谋而不阴谋……
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他怎会不爱?
可是,她却是皇太极的女人,这让他又怎么能爱?
杨天义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美不胜收的脸庞,看着那双柔情似水勾魂摄魄的眼眸——他从没想过竟能与她有如此亲密的接触——直觉告诉他,怀里的这个女人,她已经爱上了自己。
所以,她才会借美酒来掩护、以笼络为借口,以便在一种“不由自主”的状态下向自己表达她真实的情意。
然而,杨天义的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异常残忍地提醒着他:虽然她的心是真的,但她最终的目的,仍然是为了皇太极。
杨天义很恨自己:人家都已经投怀送抱了,为何自己还在保持这该死的清醒!
但他又为自己而庆幸:偷情这种事,一旦做过,那便是一辈子心理上的负累!
那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类自欺欺人的说辞,他从来都不相信。他只相信,为了这片刻肉体上的欢愉,或许,自己便要用一生的束缚来偿赎。
如果自己是“博尔古德”,毫无牵挂之下,做了也就做了。
可是,自己是博尔古德吗?
当然不是!
所以,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就在杨天义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之时,只听布布又接着说道:“还是我先说吧。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很喜欢你。”
杨天义便冲她怜爱地一笑,道:“你还真是毫无保留啊!”
布布却是从他的这个笑容中,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疏远,便更加用力地将他搂住,忘情地靠在了他的胸口:“我对你一直都很真诚!你难道还看不出吗?”
杨天义狠了狠心,便强迫自己以冷冷的口吻说道:“我看得出。只不过,此酒虽能令人动情,却并不使人乱性。你对此应该再清楚不过,又何必……”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
布布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便猛地坐直了身体,心烦意乱地高声叫道:“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头一次喝!这么多年了,汗王他从没跟我喝过!我以为这酒能……我以为你喝了十杯,早就会……”
“你喝的并不比我不少,清不清醒,难道你自己就没感觉吗?”
“感觉?我有什么感觉?我只想喝醉!我只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做一件清醒的时候我不敢做的事!”
布布已是泪流满面,也再没有往日那种沉稳与雍容,只是语无伦次地大声说道:“我不想强迫你,更不会以此来要挟你!我只想跟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感受一下彼此相爱的感觉!我只想全身心地投入一次,只要一次,哪怕是今生唯一的一次……”
布布说着,便又不顾一切地投入了杨天义的怀抱,放声哭泣了起来。
这一刻,杨天义终于懂得:原来,这个外表坚强的女人,心里竟埋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这么多无可倾诉的凄楚!
她爱的人,并不爱她,甚至,她连分享爱的权利都没有!
生活中前呼后拥,感情上却无依无靠,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杨天义轻轻地搂住了怀中的佳人,只觉脑袋里乱成一团,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与此同时,同样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身处于辽阳城中的杨嗣昌。
经过一夜一天的激战,辽阳城的战斗已基本结束。城中的守军大部被歼,另有两千多鞑子正渡河逃窜。而真正令杨嗣昌头疼的,却是面前那群将近千人而且多半是伤弱病残的鞑子俘虏。
该如何处理他们呢?
留下他们?
恐怕不行。
辽阳城已经被打得稀烂,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关押。这且不说,仅以寒冬将至,城中数万大军和灾民的粮食药品本已捉襟见肘,谁又会愿意为一群该死的俘虏节衣缩食?恐怕不等冬天过去,他们便会全部冻死饿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令杨嗣昌觉得留他们不得:万一回头鞑子们以吴襄等人要求换俘,那自己此前的忙活不全白费了吗?
那,把他们全部处死?
杨嗣昌暗暗摇了摇头。
从鞑子那里缴获的往来奏章文书中,杨嗣昌已经彻底明白了杨天义信中所提到的“千载难逢之良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并非是他所理解的鞑子刚遭惨败,而是皇太极将至的寿辰!
大汗过寿,天下兵马一律不得调动,以至于鞑子无法及时地予以增援,这才是这场仗能打得如此顺利的根本所在!
这道冻结兵权的密令,杨嗣昌之前是一无所知。这就充分说明了一件事情:很明显,杨大帅早已知晓此事,那么,一种极有可能的推测便是,他本人就在沈阳城中!
而这应该也是李正隐去了信的前半部分的原因——杨大帅肯定是在信中透露了他所在的位置——同时,这也就证明,大帅他的确是选择了信任自己,而且也不打算再追究既往之事!
杨嗣昌便因此而犯了踌躇。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其实并不在于杀了多少鞑子,而是要看辽阳能不能守得住!
如果杀了这群俘虏,不日之内,皇太极必会以复仇的名义率军大举反攻。而以辽阳如今的情势,自己能否抵挡得住,那可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由此看来,杀俘之举也不可取。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却是突然想起了杨天义曾经用过的处理俘虏的办法——阵前释俘!
向大帅学习,把他们全放了?
杨嗣昌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可是两军交战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两害相权取其轻,就算以后因此而被降罪,相比于杀俘或是换俘的后果而言,那也是不值一提了!
更何况,待杨大帅明白了自己的“苦衷”,他也会替自己向皇上求情的!在皇上那里,他的话那可是一言九鼎!到时候,或许罪过竟能被说成是功劳也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