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追忆似水年华
墨绿色的光球,在肉眼难以辨识的沼泽群中升起。酒精和硫磺的味道是有限世界外唯一的气息,平庸的五感严重限制了人类对真实世界的感受,就像我们的眼睛无奈的用黑色解释了上千种超出我们理解的色彩,硫磺味的背后也是数不尽的怪异气息。
死星上的蚂蚁,星轨书库中的农民,苦艾酒前的村长。狭隘和短视让我们贪婪,从生活中捕捉着自己能嗅到的利益,却窥不见这险恶世界的真实海岸。
“我不挨这儿!我要回家!”小皇帝哭叫着,红色高墙外的蝉鸣声嘈杂刺耳,震得王长贵头疼。他从一团黑暗中睁开眼,突然起身。
“这是哪?”他疑惑的望着眼前的金色龙椅,和上千名匍匐在地的清代官员。
“谁?”佩着马刀的殿前侍卫一拥而上,村长甚至没有工夫判断自己所在的时间,脑袋就被锋利的碳化钢刃砍掉了。
巨大的手掌在混沌中揉搓着他的意识体,将他塞进另一处裂口。
“你本该死在黄海的泥泞中,我却看不到你的血肉肌理。你体内被污秽的合金充斥着,没有资格葬在受害者的丘陵。”
巨人在王长贵的脑中,用他能理解的卑微语言呼喊着。
“也许,死亡并非是主人对你的安排。。。宽恕的何瑞修早已对责罚失去了兴趣,也许将你从原本的世界抹消掉就够了,可我要如何安置你,你这不配安息的人?”
巨人最后的声音隆隆作响的意识中消失,王长贵陷入了彻底的虚无。他感受不到身体,没有时间和方位感,只有一团曾在人间代表这身份的意识,在永恒的黑暗中等候着。
荷马史诗也救不了这可怜的囚徒。。。更何况村长的脑海中甚至不曾储存过一段完整的故事。
“救命。”
“我在哪。。。”
十个小时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寂静中萌生的只有癫狂,王长贵祈求着速死,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只是无法安息,这种感觉太恐怖了,他可以肯定世界上没人经历此般恐惧,在将近十多年的岁月中,他只能听到无尽的歌声,他试图理解歌词的含义,可惜文化程度有限。
身体的支配感有时会回来,他会沮丧地发现自己再度出现在黑暗的丘陵中,于是王长贵继续奔跑着,躲闪着那高如山峦的巨人身影。巨人会再次找到他,将他捏碎,王长贵一次次体会着同样的折磨,他的记忆开始麻木。
幻觉找不到别的东西扰乱,只能篡改他的记忆,他在十多年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又在某个片刻突然想起,他会在某个时段突然想起自己的困境是拜李福所赐,愤怒会将他吞噬,随后再度陷入麻木和迷茫。。。
“老天爷,原谅我吧,我罪不至此。。。”王长贵在难得清醒的时候,会坐在没有质感的山崖边,望着灰暗的虚空哭泣。巨人会从他背后的深渊中站起身,第9999次用双手将他拍碎。
“被何瑞修放逐的人,不配安息。。。”
无窗的建筑浮现在触不可及的远方,歌声又响了起来,村长突然觉得这次自己可以听懂了。难道,万古的放逐之中,一切学识都将萌生于脑海?
女人带着哭腔唱到:“阿莫,阿奇,维诺塔,安比恩,撒,哈,米拉塔,硬币上的虎纹。”
“萨伊尔,艾,卡哈,玛尼,阿卡巴,苏布哈,阿拉。”无数男人应和道。
宇宙猎手的强化意识在捕捉了数万次歌词后,自发进行了破译。歌词被村长意识中的纳米共振智能进行了无数遍的比对和参照,他终于听懂了,这不是歌词,这是说明性的方位,这不是文学,而是钥匙,是一个描绘着深渊的地图。
也许,这是沉积于此地的无数亡者的灵魂,在向王长贵暗示着重要线索。
继续在荒芜中沉寂了几年后,巨人第一万次出现,这次却没有抓住他。虚无的鸿渊中,王长贵在几百年中头一次找到了方位感,他奋起一跃,撕开了漆黑的天幕。
“这是幻觉吗?”看着眼前的光越来越亮,王长贵甚至对感知都有些陌生了,谁能保证此时不是无数个幻觉中的一个呢?
孔丘在烈日下的黄土坡中缓慢行走,心情很差,东游的旅途条件艰苦,他的指甲缝中沾满了灰尘。仆人看出了他的不满,将紫红色的香囊装填好,递在他手中。
“不闻,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孔丘厌烦的摆摆手,仆人的皮肤在日晒下看起来如此衰老,让他提不起兴致。
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挡在了他的马车前,正在大声争吵。
“我认为太阳刚刚升起时离人近一些,中午的时候离人远一些。”一个面相丑陋,留着鼻涕的小孩说道。
“你净胡扯。”另一个小孩更丑,穿着浅灰色的布衫。
“闪开!”仆人走过去要轰他们走。“下等贱民,在这儿瞎叫唤什么呢?”
好事的孔丘急忙走过去,推开仆人。
“你俩吵什么呢?”
小孩看着他,擦了擦鼻涕。
“老头,您说,太阳刚出来时像车盖一样大,到了中午却像个盘子,这不是远时看起来小而近时看起来大吗?”
另一个小孩急忙走过来,沾满灰尘的脸几乎碰到孔丘的绸缎袍子,孔丘向后退了两步:“你站好了说。”
小孩指着天:“太阳刚出来时有清凉的感觉,到了中午却像把手伸进热水里一样,这不是近时热而远时凉吗?”
孔丘笑了,走过来慢慢蹲下,柔声细语的问道:“所以说你俩在争辩太阳什么时候离我们远,什么时候离我们近?”
小孩点点头。
“你俩有病?”孔丘揪着两人的领子,将他们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了一起。“你们明知道自己是穷鬼,却不甘于帮家人务农,跑到这里引起我的注意?你们肯定听说我会路过这鬼地方,于是跑到这里探讨星相学危机,笛卡尔二元论的鬼话?”
小孩吓坏了,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孔丘笑了:“是啊,我最恨那种尝试打破阶级固化的人了。。。我不会被你们震慑到,也不会把你们从这穷山沟带走,你们好好记住这一刻,然后回家老老实实务农,浑浑噩噩到十三四岁,娶妻生子,度过平庸的一生吧。”
“啊。。。我。。。。啊。。。”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马车后传来,像有人在清嗓子。孔丘急忙起身,拔出腰间的玉佩剑。
王长贵像个神经质的疯子一样浑身颤抖着出现,他还在不停的观察四周,这一切熟悉的东西经过了万古的岁月,都如此陌生,他神经错乱,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伸手将拔剑的仆从掐死,又充满好奇的望着地上的尸体,纯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孔丘挥剑向他砍去,和田玉在村长的脸上碎掉,像被拍碎的酒瓶。王长贵反应很慢,伸手来回抚摸自己的脸,傻乎乎的看着孔丘,皱起了眉头。
“疼。。。疼?疼。”
炽热的双眼闪烁出红光,一道光束将孔丘的头部射穿,孔丘冒着烟,无声的倒地死去。两个小孩哇哇叫着跑进了路边的山林。
王长贵没有追,他的扫描系统很快侦测到了附近强大的能量源。他本能的掀开马车帘,看到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宝箱。机械的双手野蛮的将箱子掰开,青铜的密码锁像纸糊的一样被扯掉。
箱子里满是金银,村长将金银扒开,露出了里面的锦盒。他急匆匆的打开锦盒,锦盒里面用黄色的绸缎包裹着一个秀吉斑驳的护身符,像是用一根麻绳缠绕起来的黑色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