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其实不仅是秦晏如想不明白，连苏念杉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在上课时间给他请假，只是为了让他出去赴一场饭局。

而且……这还只是一场家宴。

“你爸爸觉得你太久没见你堂姐瑾蕴了，一定很想她。”

苏念杉的母亲南云栀牵着儿子的手温声解释。

苏念杉的刚刚松弛下来的面部再次冻住，他扯了扯嘴角，心里全是无奈。

“而且啊，你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不想多和你爸爸说说话吗？”南云栀觉得儿子一定是学习太辛苦了，不然脸色怎么会如此苍白呢。

苏念杉朝母亲挤出一个比方才打发秦晏如时更僵硬的笑容。

南云栀是一名自由作家，以笔名“冷月”写作。

苏念杉的父亲苏城工作忙碌，每年总要到各种地方出差，陪伴苏念杉最多的一直都是南云栀。

苏念杉那么一个冰山似的人却无比依赖母亲，哪怕是长到了快要成年的年纪也愿意让母亲牵着自己的手。

南云栀心思单纯，待人接物总是一颗真心掏出来，这也是她能保持文字空灵纯洁的重要原因。

从这个方面看，苏念杉更像父亲，早早学会了巧妙地伪装自己，不管是喜或不喜都不流于脸色，自带一股不可压迫的威势。

南云栀没看出来，苏念杉并不是很想在饭局上和父亲聊家常，也不是很想见到自己的堂姐苏瑾蕴。

――――――――――抵达饭店时，苏城和苏瑾蕴一家已经上座了。

苏念杉向他们一一打招呼。

叔叔苏勤身着公司正装，两鬓染了风霜但气势未衰。

婶婶戚若禾保养得很好，化了淡妆后让人浑然不觉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至于堂姐苏瑾蕴嘛……她还是从前的样子，扎着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人的眼神里藏了冰锥，高傲如一只仙鹤。

她与苏念杉一样皮肤缺乏血色，连凛冽的气质也是相仿的。

她看了一眼苏念杉，微微颔首，一言不发。

苏念杉在心里冷笑了无数声。

虽然他承认自己和苏瑾蕴相似之处颇多，但这不妨碍他打小就和这个堂姐不对付。

小时候苏瑾蕴可没少告苏念杉的状，还总是摆出一副她有理的样子。

等到苏念杉终于可以看苏瑾蕴的笑话时，他才发现苏瑾蕴再也没了以前和他纠缠的心思。

她只是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从那以后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饭局开始，敬酒寒暄自不必说。

苏城让苏念杉汇报学习情况，苏念杉简单说了说，抬头便看到叔叔婶婶艳羡的目光。

苏瑾蕴依旧泰然自若地吃饭，仿佛刚刚是一个陌生人在叽叽喳喳一些不相干的事。

苏瑾蕴可以置身事外，不代表苏勤戚若禾不想望女成凤。

果然，苏勤站了起来，端着酒敬苏城：“瑾蕴不似念杉这般有出息，可我们做父母的，又何尝不想她更有本事。

弟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瑾蕴转到念杉班上，让她也感受感受一中重点班的压力。”

这对苏城来说本就是小事一桩，正当他准备答应时，苏瑾蕴“轰”地站了起来。

“叔叔，不用麻烦了，我并不想转校。”

苏瑾蕴温和地向苏城解释后，侧身面向苏勤戚若禾，语气陡然升了一个八度，“我给你们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想在马上高三的时候还要去适应一个新环境。

可是你们总是固执己见，从来都把我的想法当作耳旁风；从小到大，你们逼迫我去做的事还少吗？！”苏瑾蕴说完，带着歉意向苏城和南云栀鞠了一躬，快步走出包间。

“我吃饱了，出去吹下凉风。”

苏勤脸上愠怒之色渐浓。

南云栀叹了口气，安抚道：“既然孩子这样想，那就算了吧，她也不是个不上进的姑娘，”她拍了拍苏念杉的肩，“你去安慰一下你姐姐。”

苏念杉不情不愿地跟了出去。

苏瑾蕴并非是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此刻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饭店门口的树下，更像是在思考人生。

苏念杉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对着苏瑾蕴的背影站了半分钟，憋出一句：“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别生气了。”

苏瑾蕴没有回头，“真是难为你出来给我说好话，”她垂下头，语气里尽是不甘与嘲讽，“你父母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你不会理解的。”

阳光下的苏念杉想，他的确不会理解的。

他苦笑一声，笑得几不可闻。

他和苏瑾蕴之间隔了五米，却好像身在两个不同的小世界，各自承受各自的风吹雨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同样也没人理解，苏念杉的心里也有一道撕裂的血口子，一直汩汩留着鲜血，三年了，还未结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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