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二上学期的游泳课还是来了。

更衣室里，秦晏如担忧地看了几眼苏念杉，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反应，稍稍放下心来。

苏念杉换上一件把自己全身上下包了个严实的泳衣，在一群光着上身的少年间尤其不同。

穿着这样一套入水，该化为一尾游鱼。

空气里氤氲着游泳池消毒水的味道，与海水的咸腥不同，人工的痕迹颇重。

场馆里，别的班的老师和同学的声音在四周墙壁上来回乱撞，怎么也冲不破这个蓝色的囚笼。

苏念杉按捺住心里的烦闷，和秦晏如一前一后走到水池边。

做完准备运动后，老师让会游泳的直接下水，自己在岸上教不会游泳的人基本动作。

上个班的人已经陆续撤离了，偌大的游泳馆里，会游泳的一共八个人，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条独立的泳道。

苏念杉踩着台阶走下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一条泳道长50米，宽3米，深2米，就像一个没有水草的长方形鱼缸。

苏念杉戴上眼镜后，深蓝色的池水蒙上了一层灰，变成了青色。

眼前只是一潭死水，并不是水波荡漾的汪洋。

苏念杉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入水中，强迫自己适应新的环境。

直到胸口的气闷渐渐消失，苏念杉终于探出头，向泳道的另一头游去。

第一次呼吸，鼻子里稍稍呛了些水，有点泛酸。

第二次呼吸，蹬腿时仿佛听到了脚腕清脆的响声。

第三次呼吸，旁边泳道的同学反方向游来，水底暗流渐盛。

第四次，第五次………他差点以为自己可以这样顺利地游到彼端。

第八次呼吸。

小腿一阵剧痛，仿佛被雷劈开，痛感顺着神经快速传遍全身，逼得他呛了一大口水。

苏念杉伸手想要抓住泳道旁的浮标，却抓了一手空，凉丝丝的水化作一个个无形的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滞留在原地，拖他下沉。

苏念杉的脑海里闪过梦里的那片海洋，在梦里，他也是这样什么也抓不住，也是这样绝望地下沉，也是这样在痛苦里挣扎。

苏念杉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苏念杉小腿抽筋时，秦晏如已经游了一个来回，正在岸边喘气，准备小憩片刻就继续游泳。

秦晏如摘下眼镜，只往旁边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苏念杉在泳道中央缩成了一个球，他没有继续前进，也没有抓住旁边的浮标，露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少，像一座逐渐融化在水里的冰山。

“苏念杉！”秦晏如一惊，戴上眼镜跃进苏念杉的泳道，三两下游到了他的身边，把人抱在怀里。

苏念杉一直憋着气，并未呛水，只是小腿抽筋，在秦晏如怀里抽搐。

秦晏如拽着他往岸边游，上岸拉直他的腿，捂热了后给他按摩。

苏念杉的腿渐渐止了疼，他却毫无知觉。

他蜷缩在秦晏如怀里，像个落水的小猫，瑟瑟发抖。

秦晏如看着怀里的苏念杉眼神涣散，慌了神。

他不知道，苏念杉又被魇入梦境了。

老师同学们见有事故发生，赶忙围了过来。

秦晏如从衣架上扯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苏念杉，向老师请假后，横抱着苏念杉冲向医务室。

苏念杉呼吸粗重如破败的风箱，眼睛死死地闭着，嘴里不知在喃喃地说些什么。

秦晏如情急之下踢开医务室的门，一张惊恐的老脸出现在门后。

“大爷不好意思，”秦晏如语速极快地解释，“我同学游泳课出了点意外，请问医生在吗？”“医生啊……医生去吃饭了，”大爷放下手中的报纸，帮秦晏如打开里间的门，“我现在去叫他。”

“麻烦了。”

秦晏如感激地点了点头，将苏念杉放在床上，用衣服擦干了他身上的水。

侧躺在床上的苏念杉冷得发抖，湿漉漉的棕发紧贴在苍白的脸上，像一条落难的美人鱼。

秦晏如想去找个被子盖住苏念杉，起身时袖子却被扯住；他回头一望，苏念杉睁开了眼，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哀求他。

“别走……你不要走……”秦晏如只能坐回床边。

苏念杉依旧全身战栗，瞳孔里满是恐惧，抓住秦晏如的手捏得死死的。

三月还凉，这样下去发烧了怎么办？秦晏如心一横，翻身爬上床，再次把苏念杉抱入怀中。

被猝然拥入怀中的苏念杉抖了一下，随后因温暖慢慢平静了下来。

须臾，他似乎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秦晏如，捏着袖口的手刷地放开，挣扎着要挣脱秦晏如的怀抱。

“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放。”

秦晏如的手锁住苏念杉的腰，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