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苏念杉和陆元熙吃完饭后，陆元熙开车送苏念杉回家，入夜了，浅川的月亮都在枝头做好了窠。

浅川市没有胥锦市那么多眩目的霓虹，沿路的路灯撑起了大半片天；轻轻浅浅的灯光浮在空气里，好似行人被泼了一身的月光。

红灯亮起，陆元熙在路口处缓缓停车。

陆元熙从兜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正准备点火，就被苏念杉截了下来。

“我闻不惯烟味，”苏念杉道，“要抽滚回家抽。”

陆元熙以前没有抽烟的习惯，现在也没有烟瘾，于是乖乖把烟重新塞了回去。

他百无聊赖地往窗外望着人行道上稀稀拉拉的人群，眼睛四处乱瞟。

突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坐正了身子，还敲了敲苏念杉的肩膀，嘀咕道：“快看，那儿有个美女！”苏念杉闻言，循着陆元熙手指的方向朝窗外望去。

一个身着蓝色大衣、穿着肉色打底裤的少女脚步轻盈，长发及腰，樱桃红唇一张一合，正在与旁边的人说些什么。

她突然笑弯了腰，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眸光明亮似红烛摇曳，一对柳叶眉也颤了起来。

她这一俯身，露出了身旁男子泛着笑意的面庞。

苏念杉一愣。

“那个男的怎么那么眼熟啊？”陆元熙眯着眼打量。

男人也在笑，但笑得含蓄，一双眼垂着，长长的眼睫盖住了他的眸子。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笼罩在旁边的少女身上。

“那是秦晏如。”

苏念杉缓缓道。

他想收回目光，眼睛却忍不住死死地盯着人行道上谈笑风生的少年和少女。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划伤了血肉。

“噢――”陆元熙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苏念杉，“就是你的那个――”陆元熙突然噤声。

副驾驶上的苏念杉收敛了不久前与他喝酒谈天的狂妄眉眼，微微垂着头，眼睛盯着空调的出风口，一言不发，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陆元熙缓缓合上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苏念杉这是难过了。

秦晏如和少女马上要离开二人视线时，苏念杉还是忍不住偷偷往外瞧了一眼，被陆元熙逮了个正着，连忙做贼似的收回目光。

陆元熙从未见过苏念杉这般小心翼翼的卑微模样，心里也泛着酸。

上次他与苏念杉见面时，自己苦口婆心劝苏念杉对秦晏如这个朋友好一点，苏念杉还用一副薄情郎的语调打发他，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现在不过四个月，苏念杉看见秦晏如与女孩走在一起，明明是最擅长伪装的人，失望与沮丧却全都抖落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路灯的光漏了一点进来，映得苏念杉的脸一半黄一半灰，更添了几分寂寥。

绿灯亮了。

“要不要……我把车停在路边，你再看看？”陆元熙缓缓起步，侧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了，”苏念杉摇了摇头，“走吧。”

浅川市夜晚车流量不大。

陆元熙时不时在看后视镜的时候观察苏念杉的脸色，生怕他有什么不对劲。

苏念杉的脸一如既往的苍白，像一块莹润的美玉；但现在这块美玉死气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苏念杉说不清楚自己在难受什么。

这半年来，他渐渐愿意对秦晏如敞开心扉，那扇门虽然没有完全打开，但也已经开了大半了。

他用拙劣的演技和玩世不恭的态度隐藏自己对秦晏如的特殊想法，他既想让秦晏如当真，又不想让秦晏如当真。

就像在走钢丝的时候吃糖，一边担心自己会摔下去，一边却又忍不住品尝甜腻腻的滋味。

陡然从冰山变成烈火的确太过突兀，但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火能把苏念杉那颗脆弱的真心悄悄藏在地底。

他心里的冰山已经渐渐融化了，总有一天会露馅的。

但苏念杉摸不清秦晏如是怎么想的，也不敢贸然试探他的态度；他怕那层隔膜一被戳破，就什么也回不去了。

这颗种子，在苏念杉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发芽了；等他察觉到时，自己的心已经被粗壮的藤蔓缠绕，勒的生疼。

陆元熙沉默了很久，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是不是喜欢他，”还没等苏念杉的回答，陆元熙就接着说，“我看出来了，你对他和对我不一样；你看到我和女孩子在一起，你是不会嫉妒的，可刚刚你明明嫉妒了。”

前方就是苏念杉的小区。

陆元熙一边减速，一边故意用玩笑的语气逗苏念杉：“是不是因为你从小就没和别人表过白，根本就不开窍，不知道怎么做啊？”换作往常，苏念杉会斜睨着他，嗤笑着说：“是啊，比不上你，遇到一个爱一个，被你表白过的女孩手拉手都可以围绕地球三圈了。”

但是苏念杉只是装作没听见，目光在玻璃窗上游移，咬着唇，用沉默来当做回应。

陆元熙在路边停车，望着人行道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说道：“这没什么不对的，你喜欢他，那你就去告诉他。”

“如果你成功了，正好让秦晏如把他旁边那女孩介绍给我，真的挺漂亮的。”

半晌无人说话，苏念杉也不下车，陆元熙也不着急离开，两个人坐在车内，谁也没看着谁，只听得见一轻一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