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三开学后一个星期，苏念杉所在地经济学院组织了一次“情系孤儿”的探望孤儿院儿童活动，七个人一组，和孤儿院儿童一对一交流。
苏念杉被安排在星期三的下午，正好是他没课的时候。
孤儿院在胥锦市的城郊，从学校坐大巴车去要一个小时。
胥锦市的市中心繁华程度虽远超别的城市，但城郊却和其他城市的别无二致，都是人迹罕至、冷清，一眼望去，灰蒙蒙一片。
开始飘黄叶的行道树是冷漠的守卫，守护着这座荒凉的花园。
这里有苏念杉从前喜欢的安静，萧瑟的死寂。
他和几个同学一起踏进大门，不曾想闯进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五彩斑斓的世界。
白墙上挂满了画，从乱七八糟抽象派到精细的写实派都有，笔法稚嫩，应该是小朋友的涂鸦之作。
大教室里整整齐齐摆着书桌，教室后面有一个大书柜，看起来是一个比较正规的孤儿院。
苏念杉一行人被带到一个小卧室，卧室里面住着七个六到八岁的娃娃，都是女孩。
苏念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孤儿院老师将他们带到门口后便颔首致谢，轻轻推开了们。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坐在床上，双手抱着一个歪着头的泰迪熊玩偶，一见到苏念杉，眼睛一亮，挥舞着右手，兴奋地叫着：“这个哥哥和我一样的！”苏念杉愣神，随即嘴角勾出一个浅笑，他不想在孤儿院用自己的冷脸吓着孩子。
他走到女孩身边，弯着膝盖平视她，问：“你说说，我哪里和你一样？”女孩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头发睫毛俱是白色，不难看出她身患白化病。
她的床铺离窗子最远，想必也是因为不能多晒太阳。
女孩坐正身子，咧着嘴笑，认真地和苏念杉解释：“哥哥的皮肤和我一样白，头发颜色虽然和我不一样，但是别人的都是黑色，哥哥的是棕色。”
她又凑近了一些，睁着大眼睛死死盯着苏念杉，须臾笑容渐消，有点失望地低下头，嘟囔说：“可是……哥哥的睫毛是黑色的，和其他人一样，只有我的睫毛是白色的。”
苏念杉看见女孩脸上藏不住的难过，侧身坐在她的床边，伸出双臂：“过来，让哥哥仔细看看你。”
女孩听话地爬到苏念杉身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说：“哥哥，我叫乔乔，你可以这样叫我。”
苏念杉点点头，温声问：“乔乔，你是天使吗？”小女孩一怔：“哥哥为什么觉得我是天使？”苏念杉莞尔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讲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因为天上的天使都是雪白的，她们下了凡，也一定还是雪白的。”
小女孩惊喜地抓住自己的辫子来回摇晃，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欣喜：“所以我和别人长得不一样！”苏念杉眨眨眼：“因为天上的天使是很少的，你恰好是其中一个，又来到了人间，所以和别的黑头发黑睫毛的小朋友不一样。”
乔乔被苏念杉一番话哄得开心，吵着嚷着要和苏念杉讲孤儿院里的事。
苏念杉本就对哄小朋友这件事不在行，只能坐在一旁听小女孩滔滔不绝，再时不时夸赞几句“真棒”。
“这周美术课我画了一幅画，画的是两条金鱼在荷塘里游来游去，老师夸我画的好，还说要把我的画贴在大厅的正中央。
哥哥，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吗？”苏念杉想起大厅里那副勾勒精致线条流畅的画，原来就是这个小女孩画的，有点惊讶地点了点头：“看到了，哥哥觉得这是所有画里面最漂亮的一幅。”
小女孩昂起头，翘着嘴角，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我八岁了，是这个屋子里面最大的姐姐，所以我经常教我的好朋友们画画，她们都夸我画的好。”
苏念杉好奇地问：“那这个屋子里，有谁是你的好朋友呢？”“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女孩伸出一只手抓住苏念杉的三根手指，另一只手指着房间里的另一个女孩，“她叫花花，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叫花花的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碎花裙，正在和苏念杉的一个同学交谈，神采飞扬，和乔乔的精神气倒是有八分相似。
乔乔看着手舞足蹈的花花，突然想起了什么，收敛了些笑容，小声地对苏念杉说：“英语课上老师教过我们，like是喜欢，love是爱，like和love是不一样的，但我一直分不清楚这两个词的意思。
哥哥，你有爱的人吗？爱是什么意思？”苏念杉被小女孩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他本想和才八岁的女孩说家人，但想到乔乔是孤儿，没有家人，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问题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沾了灰的箱子，苏念杉在其中翻找，看了半天也没找出最标准的答案。
秦晏如的脸浮现在脑海里，让他晃神。
乔乔轻轻摇晃苏念杉的肩膀，他才又回到现实。
“哥哥……哥哥有爱的人，很爱很爱，”苏念杉握着乔乔的手，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轻声说，“哥哥离不开他，只要他在，哥哥就会很开心。”
小女孩有点疑惑，皱着眉问：“就像我和花花一样吗？我总想和花花一起玩，和她一起玩我就会很开心，就算被批评了也没关系的。”
苏念杉没有回答，垂眸坐在床上，一系列往事潮水般涌进心里，淹没了他向来清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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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乔乔也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继续讲着自己和别的小朋友平时玩耍的趣事。
苏念杉靠在床边听着，看小女孩在床上手舞足蹈，却总是忍不住想起秦晏如。
想起秦晏如把他从游泳池抱到医务室时身上的水珠。
想起秦晏如吻他时柔软温热的嘴唇。
想起秦晏如站在台上演讲时光芒万丈的背影。
想起秦晏如夜深人静时与他做爱的喃语。
爱是什么意思？就是你遇到了一个人，一辈子想和他融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苏念杉在心里默默回答。
临走之前，小女孩舍不得苏念杉，含着泪把歪头泰迪熊塞到苏念杉手上，苏念杉没接。
“哥哥以后还回来看我吗？”乔乔声音软糯糯的，带着鼻音，听起来更委屈了。
“会的，”苏念杉俯下身子摸了摸乔乔的脑袋，“哥哥不说假话，以后有时间就来经常看你。”
说罢，他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子，挂在乔乔的脖子上：“哥哥把东西暂时放在你这里，你要替哥哥保管好哦。”
乔乔拼命点头，泪花溅在睫毛上：“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苏念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