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月，胥锦的天空被凿开一个洞，纷纷扬扬地落着雪，铺满整个城市，红的绿的全染成白色，晶莹纯洁，一尘不染。
秦晏如裹着羽绒服，戴着帽子，手抱在胸前跺脚，在机场出口接妹妹秦欢如。
秦欢如在念高三，一个月的寒假还要抽出最后一周时间给学校统一补课，父母为了让她减缓压力放轻松些，特地让秦晏如陪妹妹玩两周。
秦欢如拖着行李箱在自动门前探头探脑，目光扫了一圈后落到秦晏如身上，蹦蹦跳跳地奔向哥哥，看见他全身都落着雪，连长而翘的睫毛上都铺了一层白霜，像一个北国的雪人。
“苏哥哥呢？他没和你一起来吗？”秦欢如东张西望，却没发现苏念杉的踪影，撅着嘴疑惑地盯着哥哥。
“你苏哥哥又不用实习，就先回家去了。”
秦晏如接过妹妹的行李，拦下一辆出租车。
秦欢如坐在哥哥身边，用手把他身上的雪花都刮下来，捧在手上，看着它们化成一滩水。
秦晏如闭着眼，想起自己送苏念杉到机场时，他也是这样，把自己身上的雪都吹掉，脸都冻得发红，忸怩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秦晏如就在门口目送他消失在尽头，不知不觉间，脸上衣服上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瑾蕴姐姐呢？”秦欢如问，“她什么时候可以陪我玩啊？”“我先陪你玩两天，然后我就要去实习了，接下来瑾蕴姐会带你把整个胥锦转一圈。”
秦晏如叮嘱妹妹，“你要懂礼貌。”
“知道了知道了，”秦欢如浑不在意地敷衍着，“瑾蕴姐脾气好，我说什么她都不生气。”
秦晏如望向窗外，天寒地冻，大雪似乎想要把一切都埋起来，好的坏的，都不让人看见。
在那漫天雪花的后面，站了一个苏念杉。
他突然心血来潮，就像这雪一样飘忽不定，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浅川是不下雪的。
―――――――――――――――――苏念杉搬了张椅子躺在自家的院子里，冷风灌进衣袖，凉意肆无忌惮地从掌心爬到脸颊。
浅川没有暖气，屋里和屋外差不多的温度，屋外的空气还清新一些，也不容易胸闷气短。
有人走了进来，脚步迟缓，没有出声，应该是阿婆来打扫卫生了。
苏念杉眯着眼睛，也没往门口瞧，懒懒地说：“阿婆，不着急，你等会再来打扫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苏念杉，我是你爹。”
苏念杉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差点洒了，他猛一回头，盯着门口的男人，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男人高大精瘦，的确是许久未曾回家的苏城。
“你在干什么？”苏城拿了张凳子坐在苏念杉的旁边，瞟了苏念杉一眼，翘着二郎腿随意问。
苏念杉垂下眼，沉默片刻后轻声说：“没干什么，只是在想事。”
苏城偏过头看着儿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确定地说：“骗人，你明明是在想人。”
苏念杉抬起头，愕然地看着父亲，被风刺得通红的脸刷一下煞白，微微张着嘴不说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秦晏如那个男孩子，其实是你男朋友吧，”苏城点燃一根烟，眯着眼觑远方，“你和你妈妈早说了，却唯独没和我说，亲生的儿子怎么就那么区别对待啊。”
苏念杉沉默着，一只手抓紧了衣角，只敢用余光扫父亲，心怦怦跳，嘴抿成一条线，仿佛做好了垂死挣扎和鱼死网破的双重准备。
“你是怕我和你叔叔一样，闹腾，拒绝，逼你们分开。”
苏城看出了儿子的紧张，叹了一口气，白烟从嘴里悠悠漫出，“但是你说话的时候，五句话就有三句提到那个孩子，我又怎会不知道你有多喜欢他。”
苏念杉闻言，转过头看父亲的侧脸，目光里带着恳求，希望的光芒在眼眸里跳动。
“儿子，”苏城拍了拍苏念杉的肩膀，“虽然爸爸很少和你说话，但是你要记住，爸爸支持你们。”
把话说开后的畅快无与伦比，像是早早在花园里的角落埋下了一粒种子，在不为人知的时候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现在终于能够打开花园的门，这棵大树也不再孤立无援。
过了很久，苏念杉才开口问：“爸，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秦晏如的情侣关系的？”他设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苏城狡猾一笑，得意洋洋地说：“我套你妈的话，她说漏嘴了。”
吹着冷风的苏念杉觉得，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也该让秦晏如尝尝这种滋味。
―――――――――――――――――秦晏如送了妹妹去民宿，拜托苏瑾蕴照顾她，刚回寝室，就接到了苏念杉打来的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的苏念杉刚洗了头，整个人都湿淋淋的，没穿上衣，粉红的乳头上挂着水珠，怎么看都是赤裸裸的勾引。
“浅川没有暖气，不穿上衣会感冒的。”
秦晏如碰不到他，只能这样不痛不痒地提醒，心里的酸涩和委屈混在一起，让鼻子发红。
“哥哥，我要给你讲件事。”
苏念杉依旧没有穿衣服，表情严肃地盯着镜头，沉声说：“我爸爸……他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了。”
秦晏如怔了一下，差点摔了手机。
他听到自己的心开始加速跳动，扑通扑通。
他屏住呼吸，胸口有一束火点燃草地，迅速而旺盛地烧了起来，黑色的烟熏得他呼吸困难。
他只听得见苏念杉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就算片刻的沉默都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你爸爸……不同意我们吗？”秦晏如的声音开始颤抖，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
苏念杉凝视着他，沉默半晌，忽然嘴角咧开。
“没有，他说他同意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