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好啊
第三街区工地开工后进度变得飞快，由于去年有过生产安全事故，工地上的安全保障也变得更为严格，围挡被加固，工作人员变得更多，整片施工场地透露着井然有序四个字，除了电钻声突突突突的让人心烦。
而场地变得清平且有专人看守，就导致流浪猫不断挪向施工场地的边缘，虽然盒饭供应增多，使他们不太担心事物来源，但是越来越狭窄的生存空间还是让他们心里满是危机感。
此时的马路边沿，断尾手底下那只被理发店染得花里胡哨的猫正啃着阿夜带来的半根香肠，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现在的毛色，甚至觉得自己的毛色非常有性格，于是现在走起路来都是左扭右扭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尽管他的做派在大多数猫的眼中又土又妖媚。
在这只花里胡哨猫身旁，断尾尽量把自己的耳朵背到脑后去，让那些突突突的噪音少一些钻进她的脑子，然后她大声地跟阿夜说道：“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据我所知啊，不少猫都萌生离开的想法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阿夜问道。
断尾大声反问：“啥？”
“我说……”阿夜不得不提高音量，“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啊，”断尾答道：“我当然是想找个有食物来源又清净的地方，但是暂时还不知道应该往哪边走。这么看来，那几条野狗算是有先见之明的，他们每天来来去去的，好像早就熟悉了菜市场那边的地盘。”
阿夜没答话，漫不经心地看着啃香肠的花里胡哨猫，断尾却忽然一爪子打在那只猫的脑壳上，喊道：“别都吃喽，你给我留点。”那只猫便咬下最后一口，退后一步乖乖坐好，不再动那根香肠。
断尾甩甩爪子，又向阿夜问道：“我说，老黑猫，你那边迟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打算去哪儿啊？”
阿夜摇摇头，“没想好。如果时间还充裕，我想先送我的朋友们离开。”
断尾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个狗，还是那个猫？”
“都。”阿夜答道。
断尾撩眼皮瞅了瞅阿夜，又道：“算了，你的事情我掺和不了，不过，老黑猫啊，你这尊瘟神能走远点就走远点，我可不想再跟你做邻居了。”
阿夜挥挥爪子，“走了。”
断尾踏出爪子跟上一步，但很快就把迈出去的爪子收了回来，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她摇摇头，瞥见地上的半截火腿肠也没什么兴致，对着花里胡哨猫说：“算了，你吃掉吧。”
阿夜在走回领地的路上就在想一件事情，如果这片街区注定要被拆毁，那么澄灰要选那条路才好？是回去安安稳稳地生活，还是踏上另一种未知？
以阿夜对他的了解，那只傻憨憨的猫应该会毫无疑问地选择第二条路，但在阿夜所知的世界里，未知常以生命为代价，阿夜还是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他觉得最重要的是活着，无论怎么活。
所以阿夜希望用一种方式，将澄灰逼更安全的世界之中去，而且他和澄灰闹别扭的现在是一个契机，不如就用这种方式让澄灰死心，哪怕对方以后会记恨他。
阿夜这么想着，点了点头，表达对自己的肯定，但他很快就陷入了另一个问题之中，他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让澄灰义无反顾地回家去，骂他一顿？拿小木棍扎他尾巴根？或者让断尾帮忙把他撵跑？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阿夜太久，因为当他走回领地，路过五金店门口的时候，澄灰这几天中头一次主动过来找他，跟他说道：“阿夜，我打算回家了。”
阿夜怔了一下，与此同时，豆丁从台阶上翻了个跟头，诧异问道：“啥？！”
豆丁的这一声，正好把阿夜从他心内各种复杂的情绪中抽出来，阿夜收敛心神，平淡地回了一句：“好啊。”
豆丁抻着狗链子嗷嗷叫唤，“阿夜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倒是留他一下啊！”
不过两只猫好像完全把豆丁的嗷嗷叫唤当成了背景音，澄灰盯着阿夜的眼睛，但是实在没在他黄绿色的眼睛里读出什么情绪来，他以为阿夜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但阿夜没有，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再说。
澄灰垂下失望的眼睛，最后说了句：“你保重。”
很快，澄灰的身影便从阿夜的视线里消失，好像他从没来过一样。
马路上车流的喧闹和施工工地上的噪音很久后才重新闯入阿夜的耳朵，其中包括豆丁的大叫：“阿夜你有什么毛病嗷？！”
阿夜长出一口气，不想搭理这些声音，把耳朵背过去，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豆丁还在大叫，叫累了扑通趴在台阶上，屁/股冲着马路的方向，盯着自家的墙角生闷气，等到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心思去调戏狗妹妹，尿完尿继续趴在台阶上，阴郁得像一朵马上要洒出雨滴的乌云。
第二天的时候，豆丁才在自由活动时主动找到了阿夜，阿夜正坐在老旧水管的旁边，用爪子按住水管的裂缝，再把爪子挪开，再按住，再挪开，如此机械且无聊地循环往复，都没注意到豆丁的靠近。
“咳咳……”豆丁咳嗽一声以作提醒。
阿夜回过神来，转头瞧见了豆丁，他把爪子斜了斜，裂缝处喷出来的水流就正好滋到豆丁的脸上。
“啊，呸呸！”豆丁眯着眼睛往后躲了两步，甩掉脸上的水珠，而后发现阿夜正略带笑意地看着他。
豆丁先是没什么好气儿地瞪了阿夜一眼，然后语气平缓地问道：“澄灰为什么忽然想要回家了？”
阿夜把笑意收回去，也把爪子从水管上拿下来，走过豆丁的身边，说道：“前几天他的主人来看他，也许是让他想家了呢，或者是玩够了，终于知道家里好了。”
豆丁跟上去，“也可能是他想让你挽留他一下，哪怕多问一句，多问一句你们就能说些好话重归于好了。”
阿夜对此不置可否。
豆丁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想了一整天，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只说了一句‘好啊’。”
阿夜随口问道：“哦？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这里要搬迁了呗，你当然希望他能回家。”豆丁说道：“不过澄灰并不知道这里将要发生的事情，你这个态度，他也许会怪你吧……”
阿夜只是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豆丁继续嘀咕着：“我脑子不够用，想不清楚你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过……我希望澄灰一切都好。”
阿夜点点头，“我也一样。”
豆丁深吸一口气，“还有，我会很想你们的，不管我在哪儿，都会一直记得你们。”
阿夜转过头来看着豆丁，“你保证？”
“当然。”豆丁挺了挺胸脯，眼神忽然一亮，又跑过去调戏路过的狗妹妹了。
阿夜无奈地摇摇头，独自去了饭店的后门，看得出来饭店最近的生意也不太好，晚饭的时间段，两个后厨闲的在后门处抽烟，阿夜轻巧越过胡同，叼了两口碎肉离开，窝回自己的小角落，闭上眼睛休息。
本来只打算小憩一下的阿夜这一觉睡得很实，但梦里突然闪过的刹车声让他惊醒，阿夜晃了晃脑袋，觉得昏昏沉沉的，走出他的小角落发现现在已经是午夜，路上空空荡荡，路灯的光亮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阿夜向小胡同外面走去，午夜的风比白天要凉快许多，阿夜向天桥那边走去，找了一块能吹到凉风又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