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猫
豆丁走后，天气就逐渐变冷了，饭店生意冷清得和深秋的天气有一拼，而他们至今也没有关店，这让阿夜颇感惊讶。
第三街区的猫基本上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断尾及其手下加上那个秃头的王子还没有走，断尾因为手底下有太多猫，所以再考虑去处的时候不得不慎重，甚至给部分流浪猫安排了其他的出路，比如把那只花里胡哨猫送给了理发店，如今那只猫已经被捧成了理发店的代言猫。
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得七七八八后，断尾才打算彻底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走之前的那天傍晚，断尾带着前几天偷到的小半瓶白酒、一点吃的以及自己的一众手下，去了阿夜的地盘，把白酒递给他，说道：“喂，你这儿比较清静，我们在这儿待一会儿哈。”
放在平常，阿夜绝对不答应，但那天他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好吧，随便你。”
“谢啦！”断尾扬扬爪子说道，走路姿势有点儿晃，阿夜合理怀疑断尾是喝了点酒才来这边的。
断尾带着自家手下在人行道上选了个宽敞的，视野好的地方，对自家小公猫左拥右抱，然后看着缓慢沉下的日头唱歌，还有几只猫，跑去扑在落叶堆里打滚，裹了满身黄澄澄的叶子后，绕着自家老大来回跑。
阿夜挺无奈地看着这帮抽风的家伙。
澄灰却笑眯眯说道：“我觉得他们在开趴踢。”
“啊？啥是趴踢？”阿夜转过头问道：“踢谁啊？”
“不是……”澄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应该是在庆祝什么。”
“庆祝终于可以离开那个破烂街区了吧。”阿夜嘀咕道。
澄灰显得有点儿兴奋，“我还有最后半袋零食，我去和他们分了吧。”说完就像一枚小炮弹似的窜了出去，然而这枚“小炮弹”窜到半路又折返回来，用爪子勾住阿夜向前扯，“阿夜你也来啊。”
“没兴趣……”阿夜摆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但经不住澄灰一个劲儿的推搡，最后搂着自己的白酒瓶子，安静坐在离那些小疯子一米远的地方。
在阿夜的印象里，那天的太阳落得很慢，那天的晚霞壮阔且灿烂。
阿夜还记得，断尾那天傍晚和秃头王子打起来了，不知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旧账，还有澄灰打着饱嗝舔了几口白酒，结果半个小时不到的功夫，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自己面前。
等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这片街区的喧嚣声才渐渐淡下去，知道完全消散。
午夜的时候，下了一点儿小雨，秋雨带来了不少寒意，澄灰被这种寒意冻醒，他睁开眼睛后发现阿夜坐在自己身边，低下头正要去舔他面前小水洼里的雨水，阿夜见他醒了，就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醒酒了吗？”
澄灰翻了个身坐起来，点点头，左右环顾一圈问道：“断尾他们呢？”
“走了。”阿夜答道：“不是回第三街区了，是去新的地方了。”
澄灰又问：“那是哪里？”
阿夜摇摇头，“我不知道，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嗯……”澄灰微微垂下脑袋，忽然有种喧闹后重归冷清的失落感。
阿夜没再说什么，低下头舔了两口水，老旧的水管因为要动迁的缘故，已经彻底不通水了，阿夜也只能先用雨水解渴，但他喝得很小心，不会把泥沙之类的杂物顺进肚子里。
澄灰这时候忽然问道：“星星是什么味道啊？”
“嗯？”阿夜转过头很疑惑地看着对方，“什么？”
“星星啊！”澄灰用爪子指了指小水洼，阿夜低头再去看时，才发现水面上映着天空中星星的倒影。
“你刚才差点把这一颗吞进去。”澄灰说道。
阿夜愣了一下，然后带着笑意说道：“星星很好喝。”
澄灰也笑笑，深吸一口气，雨后的清冷空气让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很舒服。
阿夜没再去搅动小水洼的水面，等水面上的层层涟漪彻底平静下来后，他向澄灰问道：“过去这么久了，你有找到答案吗？”
澄灰歪了歪头，“什么答案？”
阿夜说道：“猫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当然找到了。”澄灰挺了挺胸脯答道：“猫就是猫啊，有漂亮的，也有不那么漂亮的，有勇敢的，也有懦弱的，有孤独的，有自由的，还有秃头的，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外貌与性格，但是不管怎么说，猫就是猫啊。”
澄灰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个问题我很久以前就有答案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去找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阿夜问道。
澄灰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等我们找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阿夜不再询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他听澄灰说猫其实是感觉不到甜味的，但他觉得这种说法不完全对，至少，他觉得那颗星星的味道，很甜。
一个月后，第一街区的人行道上拉起了几条警戒线，也立起了几片金属围挡。
街区内的饭店在半个月前彻底关店，成为这片街区上最后一个搬走的商户，而守着这片街区一直到最后的，只有阿夜和澄灰。
人造的大型机器在那天早上开进了这片街区，政府打算在冬天到来之前把这片街区上的低矮房屋清理干净，将场地弄得清平，方便来年春天的施工。
发动机轰鸣着，带动机器推翻那一排平房，阿夜和澄灰坐在原处的断墙上看着，以一种沉默而平静的方式向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告别。
机器轰鸣了很久，最后一面墙的倒塌掩埋了阿夜对此地的最后一丝眷恋。
那时，澄灰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他在阿夜身后不远处向他挥动爪子，催促道：“阿夜，我们该走啦！”
“来啦。”阿夜应道，跳下断墙，毫不犹豫地奔向澄灰。
他们要去找一座山，一座只有他们才能找得到的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