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红柳乡在边城也算是民风比较强悍的一个乡镇。而红柳村又属于强悍中的“大哥大”。
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因为洪水泛滥,淹没了红柳乡的不少良田。当时,毗邻红柳乡有一个边城县办国营农场,农场有大面积肥沃的集体土地。看到良田被淹,胆大的红柳村人瞄上了国营农场的土地。他们从国营农场土地的边缘起逐步蚕食,一块一块的、偷偷越界耕种。起初,农场的职工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他们土地广亵,而且农场里有不少的职工就是红柳村的人。为了搞好邻里关系,场里的领导也忍让着,想着让老百姓多种几百亩耕地也无妨,反正是国家的财产。不料,红柳村的人愈发的不自量起来。他们仗着靠近农场边界线广的便利,从偷偷侵占无人耕种的荒地开始,到逐渐明目仗胆的毁林抢田。两年多的时间,毁坏了国营农场的近千亩林草地。并把这些林草地一块一块发展成旱耕地。要知道,这可是农场人几十年来用心血筑起的一道风沙屏帐,是阻挡毛乌素沙漠肆虐横行的绿色长城。正是因为这些林草的屏蔽,这几年边城县的风沙少了好多。怎么能说毁就毁了呢!而且这毁林草的行为愈演愈烈,一家学着一家的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农场多次向红柳乡政府反映,乡政府也曾多次出面制止。但红柳村的老百姓似乎根本置之不理。村干部也是明着一套,暗地里还变相纵容。在得不到有效制止的情况下,国营农场以故意侵占集体资产为由,将红柳村起诉到县法院。边城县法院经过庭审、质证,认为国营农场权利义务主体明确,他们主张的权利或者利益合法、真实,应当予以支持。于是,一审判决红柳村无条件退出所占土地并恢复植被。
面对法院的裁决,红柳村的群众认为法不责众。他们也不提出上诉,也不执行法院的一审裁决。他们固执地以为,只要全村人团结一致,政府也不能把他们怎么办。
经过红柳乡政府的再三工作,县法院的耐心调解,红柳村人铁了心的置之不理。
在边城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下,最后决定由县法院按照程序强制执行收回村民侵占的土地。
那是农历四月下旬的一天。晚春时分,和风细雨,地里的庄稼都已长出了一匝长。麦苗绿油油的,在春雨的滋润下更是争着伸脖子、挺腰板的,撒着欢地往外冒顶。边城县政府通知红柳乡,要做好配合县法院的执行工作,尽量引导百姓们配合。这天细雨绵绵。正午时分,县上组织公、检、法、司等几乎所有戴“大盖帽”的执法人员,在县委政法高官亲自带领下,分乘十余辆面包车浩浩荡荡地赶到国营农场被侵占了的地块上。红柳村的一些组织者也早给群众做了“战前动员”。说什么政府就是吓唬吓唬而已,法不责众,只要大家心齐,他们就奈何不得。可是,动员归动员,看到政府动真的了,原本集合起来都在自己侵占的地块上准备对抗的红柳村老百姓,看到一下子来了那么多戴着大盖帽的人,而且都面色沉冷,还有数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发出一声声刺耳急促的警笛。那阵势,震慑的大多数百姓早就远远地躲避到了一边看热闹的人群中。只留下村主任和三四个见过世面的人还想和来执法的干警们理论。还没等他们说上两句话,就被一边的法警以干涉执法为由驾上了警车。
红柳村的人清楚地记得,那天天上依然不停地飘洒着细雨,几辆国营农场的拖拉机带着播种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生生地耕掉了长出的青苗,播下了苜蓿、柠条种子......事后,那几个被带走的策划者供述说,他们在村子里已经准备好了铜锣和大鼓,也曾悄悄地演练过鼓进锣退的号令。可惜,群众终究还是在法律面前退缩回去了。那一段时间,这成了边城县茶余饭后人们议论的一个话题。
好多年过去了,就在人们逐渐淡忘了这段故事的时候,红柳乡中学围墙的塌垮事故又把边城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怕引起伤亡学生们家长的激愤而产生群体性上访事件,边城县委在塌垮事故之后,立即召开了县委常委会。常委会上,确定由边城县委、县政府、人大、政协、纪委五个主要领导分别联系一户在事故中有死亡孩子的家庭,对他们进行安抚和稳控工作。那次常委会上还授予了这五名主要领导一条“潜权力”,即可以根据情况自主掌握表态,对死亡孩子家属提出的任何条件,只要在边城县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无条件地答应。只要是这些领导表态答应了的事,边城县委、县政府必须予以认可并付诸实施。另外,对其他受伤的5名孩子,也分别由县委的其他五名常委逐人逐户联系,要求各联系领导们尽量做到在情绪上抚慰,在生活中照顾,在经济上帮助,在发展上倾斜......总之,红柳乡中学发生围墙垮塌事故后,边城县的当务之急工作,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稳定好死伤家属的情绪。
贺大山的老伴彻底的病倒了。她连着三天了不吃不喝,眼泪早已流干。整天睡在炕上,只是死死地盯着枕边放置的、自己给孙女甜甜买的花裙子和书包。她一动不动的,连个唉声叹气都听不到。他们一家人就若跌入了一个冰窖,时不时不由得都会哆嗦起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就那么忽然间没了。而且是永远的没了,这让他们一家怎么能接受得了呢?大儿子贺语和儿媳桃花两口子眼睛哭的肿的和桃子一样。尤其是儿媳妇桃花的哭泣念叨声,就如一把刀子在剜着贺大山的心。他闭上眼睛,总会看到甜甜那可爱的小脸蛋和调皮的笑容,就会觉得自己可爱的孙女还没有走远。有时贺大山会安慰自己,孙女只是去参加学校的一个活动,虽然时间会长一些,但终究会回来。然而,一旦回到了现实,贺大山就会感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