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归宿》(15) - 洪门兄弟 - 泳群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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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归宿》(15)

虎落平阳

好话说尽,笑脸赔尽,常小康的案子今天终于有了眉目。戡乱建国大队通知惠若雪,只要交足二十万保释金,常小康这一两天就会被释放。惠若雪从戡建大队出来,按着胸口感觉气闷难耐。忠义社这一年来,没少为政府出钱出力,到头来真遇了事,却没得到半点关照。她对那个南京保密局的情报组长,也丧失了信心。因为自打出事起,他就推说有公务回南京,再没打过照面。

官场上的男人,都是玩嘴的,到了动真章的时候,还是钞票更好使!惠若雪坐在沙发上愤愤地想,两个用人在她身后打扇,她一气喝下了一大杯西洋参茶,带着焦灼上了二楼,刚要拐向自己的房间,却一回头,鬼使神差地向套间走过去。她突然想见一见丈夫,她现在有一肚子苦水无处申诉。

推开门,男看护正斜在沙发上睡觉,看见她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惠若雪没理他们,径直走入里间,看见常啸天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前一座鸟笼,目光专注。

惠若雪得不到丈夫的回应,无奈吩咐看护扳回轮椅,把他的脸冲向自己。她来的次数日见减少,甚至一周不来一次,每次见面都很腻烦,面对一个呆傻丈夫的滋味并不好受。常啸天看她的眼神倒是一成不变,可他也不是没有变化——白发一点点消失,居然生出满头的黑发来。现在坐在轮椅上,面上竟有些孩童般的红润。他总是定定地瞅着她,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开始,还有些简单表达,可能在封闭的环境待久,语言功能也在逐渐失却。

为儿子连日奔波,身心俱疲。此时此刻,惠若雪面对丈夫的心情便很复杂,竟有了一点点感伤。这样一个男人,两粒子弹就变得弱不禁风、生不如死。他盛载过智慧的硕大头颅,如今一片空白;曾经强壮伟岸的身躯,如今蜷在轮椅上;鹰一样凌厉的眼神,再也捕捉不到往日的神采;急风暴雨的性情,也安静于一方斗室之中。

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就在一年前,他还是她心目中咤吒风云的强者,有着雄狮般暴烈的脾气,睥睨一切的气概。曾几何时,为了得到他的爱,她使尽了浑身解数,甚至付出血的代价,至今,她的左腕还要用一只玉镯来遮掩那道可怕的刀痕……

她坐下,长叹一声:要是你不成这个样子多好,我也不会这样辛苦!

常啸天伸出了一只手,指着窗外;惠若雪不加理会,却注意到他的眼眦、鼻毛和长指甲,她知道看护很不上心,责骂了几句,又一迭声地吩咐拿毛巾和剪刀来。她突然来了兴致,想尽一下做妻子的义务。

毛巾抹过棱角分明的脸庞,惠若雪不由感叹太多,这张面孔上的浓眉鹰鼻,曾叫几多女人神魂颠倒,如今它的主人却是又傻又跛,引不起半点情欲。她擦了一回仍意犹未尽,遂命令脱衣。常啸天开始躲闪和反抗,被看护和用人齐力按住,之后抬进浴室的澡盆,好让夫人的突发奇想得以顺利实现。

水是匆匆放的,有些凉。英雄末路,虎落平阳,常啸天在水中不情愿地叫着,扑腾着,让妻子擦来抹去……终于,惠若雪在他的右臂弯处看到数处深浅不一的针痕,心中的惊讶已经到了极点;她又拖起左臂,结果也发现了同样的针痕!

鸡皮疙瘩暴起,毛巾丢入水中,人如风一般逃出去——惠若雪穿着高跟鞋一路磕绊,一直逃到楼下,面色惨白,声音凄厉:阿轩!阿轩!快把楼上那两个看护给我抓起来,还有楼上的用人,快!

唐轩不知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只能照办,在一阵哭爹叫娘的混乱后,惠若雪开始亲自审问,自然是问不出任何结果,连一点头绪也没有。惠若雪控制不住地大喊大叫,她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常啸天治疗。到底是什么人?注射些什么?她越想越可怕,一时间觉得家中所有的人都不可靠,包括唐轩。

尽管在常啸天伤愈出院时,医生明确告诉她,记忆丧失时间久了,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惠若雪始终心有余悸。她这个时候终于发现,自己对丈夫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她不知道,更令她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常公馆的大门外,几部车依次停下来。第二部车窗先开,露出雍容华贵的女人来,她眯起眼睛望着这座陌生又熟悉的花园洋房。整整二十年了!她未曾忘记过这个地方,那扇白色的精钢门形状已经和以前不同,可还是原来的大小,刚好够三辆轿车并排出入。她离开的那一天,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吧?那时年轻的她,曾带着莫测的微笑,倔强地摇上车窗,这样便自以为将那个又爱又恨的男人永远地关在自己的心窗之外。结果呢?她还是不能把他忘掉。

蒋清向身边的女友看了一眼,微笑便多了些苦涩和自嘲的味道,自己的爱情不幸,倒是成全了徐丽敏和邵晓星的一段姻缘。她曾那样地藐视世俗,定要主宰自己的命运,谁会想到二十年过去了,人到中年的她,竟又走回了这个大门,仿佛要印证她的心境,这已经是一个夏末的黄昏……

邵晓星坐在第一部车内,叫司机按了半天喇叭,也没人出来。他刚刚结束了两年的提篮桥生涯,晦气一扫而光,只想见到天哥,于是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大步走向大门,亲手把门铃按得震天响。

门房跑出来,一脸凶相连声问:干什么干什么?

把门打开!我是邵晓星,来看天哥!

门房早换了人,怎么会认得谁个是邵晓星,一听不是来找夫人,就下了逐客令:我家公馆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夫人不见客!

邵晓星见自己连门都进不去,真动了气,向后面车一挥手,几部车足足跳下十几个人,一声令下攀着铁门跳进去,在里边强行开启了电动门。

门卫见势不妙,向内疾跑,被邵晓星追上,踹翻在地,连踢几个跟头,指了鼻子教训道:记下你邵爷这张脸,再无礼就废了你!

虽然八面威风地闯进来,邵晓星却也已经看出常公馆气氛可疑,他向妻子吩咐道:你陪蒋小姐在外面等,我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带着一行人开进去,见公馆内正乱作一团,大厅里黑压压跪了一地用人。惠若雪正坐在沙发上拨电话求援,听得外面嘈杂,挑起眉毛喊:谁在外边吵,不想活……

话未说完,话筒就从手中滑落下去,唐轩看得分明,惊喜叫了声:大哥,大哥你出来了?

邵晓星没理他,只问惠若雪:我大哥呢?

惠若雪呆坐在沙发里,只觉头在轰然作响,一时间,似乎阿三和阿水也全来到她眼前。她心乱如麻,嘴唇抖动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晓星见她紧张若此,只好扭头问:阿轩,天哥在哪儿?

唐轩也不确定,他现在的任务是保护惠若雪和常小康母子。失忆的老大并不是他说见便能见到的。他迟疑道:在楼上吧……

邵晓星二话不说向楼上奔去。他在常公馆住了多年,对这里每一间房子都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来到主人套房,高喊着天哥闯进去。房间一片狼藉,却是半个人影也看不到。邵晓星本已绝望,最后在紧闭的浴室门口看到了轮椅,他慢慢走过去,听到里面传出来呜呜的声音,猛然推开门,见到朝思暮想的大哥竟然赤身裸体、瑟瑟发抖地泡在浴缸之中。

原来惠若雪刚才只顾审问看护和用人,竟然忘记了丈夫。

邵晓星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抢进去,把常啸天从冷水中抱出来,跟上来的唐轩见到此景也感凄然,急忙递上浴巾和衣服。邵晓星怒目而视:你就这么给我照顾老大的?

唐轩一句两句解释不清,只得惭愧地低下头。

惠若雪不敢跟上去,更不知怎样对付这个从天而降的前副社长,手忙脚乱地给姜琛打电话,回头惊见邵晓星和唐轩已经把常啸天抬下楼来,放上轮椅竟是要推走。她立刻失色。

常啸天没死,就是一个象征!她就是借了这个象征,才一年来控制着诸多洪门弟子,刚才她已经看到,一向对她忠心耿耿的唐轩,一见到自己的老大邵晓星,就完全丢开她这个大嫂,亦步亦趋、鞍前马后地跟上去,这个情形已经令她大受刺激。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如果离开常啸天夫人这个名头,就是孤家寡人。

姜琛援兵不到,她无力强阻,只能一路追问:小邵,你要干什么?你想把啸天推到哪去?

邵晓星脸色铁青,一眼都不愿意看她。在忠义社这些个老大里,他该算最斯文的,他现在还不想同这位大嫂翻脸,冷然道:大嫂,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轮到我照顾大哥了!

说话间已来到大门口,惠若雪如何听不出他的恨意,便拿了些撒泼的劲头来:姓邵的,你是汉奸是逃犯!你要把啸天带到提篮桥吗?你给我站住!

大嫂,晓星获得南京的特赦,已经不是犯人了!

说话的是徐丽敏,她见常啸天被包在一床毛毯中推出来,惠若雪披头散发一路追来,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急忙上来解释。

惠若雪向她只瞅过去一眼,便被她身边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吸引去了。那女子明显华贵逼人、气度非凡,快步走向轮椅,又出人意料地俯下身去:啸天,啸天,还认得我吗?

声音并不大,但傻子也能听出里头蕴含的感情来。

谁?惠若雪突然萌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一个兰花指点了过去,声音嘶哑:她是谁?谁放她进来的?

我是蒋清!那女人直起身来,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愤怒,还礼貌地伸出手来:常夫人吗?幸会!

惠若雪不得已同她握了一下手,这女人语气中蕴含太大的气概,叫她无从发作:二十年前我在国内,和常先生是好朋友,不知他有没有向您提起过我!我刚刚回国,通过美国对华援助机构,给晓星申请了特赦。今天,特意过来一起看望啸天。

惠若雪猛然记起来了,她和常啸天的第一夜,常啸天曾把她当成一个叫阿清的女子,她居然在这种时候来到常公馆,来到她的面前!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猛然想起一天奔波,刚才又大发雷霆,仪表肯定是乱七八糟,她有些尴尬地扯了一下旗袍,拂拂头发,放低声音:蒋、蒋女士,既是啸天的朋友,那请里边坐!

蒋清回敬微笑,显得仪态万千:不必了,常夫人,我们以后再见!

邵晓星已经把轮椅推出大门,蒋清再一次与惠若雪主动握手告辞。徐丽敏过来挽住了她,唐轩连招呼都不打,紧跟其后,一众人一起走出常家花园。

惠若雪瞠目结舌。

等姜琛赶到时,正看到那位美丽的妇人方寸大乱,已近歇斯底里。他用了好些的工夫才让她平静下来,听到常啸天叫人接走,他安慰道:不用怕,我会派人盯紧他们的!你丈夫不过是个白痴,邵晓星也早在两年前就是废人。天华公司的总经理是你儿子,忠义社也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你还怕那些过气老鬼成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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