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那1抹云

乔阳后来很长时间都错误地以为自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因为小学五年里，他几乎没有好好完成过家庭作业，但他的考试成绩却一直很好。小学三年级之前总是班级前两名，他第一名的时候，第二名就是上官逸。到四年级的时候，乔阳就有时会是班级第三名，五年级的时候乔阳竟然得过第五名！

十三岁开始初中，这个时候，乔阳已经不和上官逸一个班了，因为上官逸上的是镇上的重点初中，那一年乔阳小学毕业的班级就考上了上官逸一个学生。

初中的乔阳学习成绩就开始变的和过山车一样，再高处和低处循环往复。记得初三上半年的期中考试，乔阳竟然考了全班第三十八名，初三就这一个班，班里共四十五个同学，加上并列成绩的，乔阳的成绩几乎是倒数前三了。

那时考高中学校重视，乔阳一下子就心里慌了神，他下了决心，一定把成绩赶上去。乔阳给自己定计划：1、上课听课认真，迅速完成课堂作业。2、把书上的习题全部做一遍。3、把练习册全部做一遍。

乔阳的眼睛就是在那一年近视的，在家里昏暗的油灯下。

期末考试的时候，乔阳考到了第十二名，春节后期中考试。乔阳考到了第六名，接下来是毕业和升学考试，乔阳第一名的成绩从初中毕业，并顺利考上了县城的高中。

几多年后，乔阳回忆起来中学的学习，他心里总结为：自己智商应该是不错的。但学习知识是需要坚持的努力和养成很好的习惯的。做不到这些其实也是笨的一种提现。但一个孩子能做到努力和养成好习惯，当然是需要有好的家庭和老师来教育和引导的。自己缺的也许就是这些！

乔阳的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会让乔阳夏天躺在场地上，然后拿树枝把绕着乔阳的身体画个人像，接着让乔阳站起来，把手中的打火机放在人像的两条大腿中间，画一个打火机的样子，接着拣起打火机点着手中全铜的水烟袋，一边说笑一边吞云吐雾。

当乔阳记忆清晰起来的时候，父亲手里已经没有那个全铜的水烟袋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日不停的咳嗽声，还有父亲缓慢的脚步。

记得一次春节后，听说追蟒岭外的小镇上要耍狮子，乔阳从没看过耍狮子，就说想去看，父亲就说带乔阳去看。乔阳跟着父亲走，父亲走的特别慢，甚至慢的像小蜗牛一样，乔阳当时心里想！他就一次次的跑到离父亲很远的地方再跑回来！

当乔阳和父亲翻过追蟒岭的一道山走下山路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路上看到三三两两归来的村人，原来耍狮子已经结束了。

父亲还是在一个春天或者秋天去世了，乔阳到现在也不记得父亲的忌日，只是记得那个凌晨不冷也不热。父亲的坟在追蟒岭的一个高坡上，背靠大山，正面可以看到龙湾里的天河。

故乡有每年清明节和农历十月一上坟的习惯，乔阳离开故乡后再也没有去过父亲的坟地，他在父亲的坟前留下了空白，正如父亲留给他的空白一样。

于是，乔阳和姐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放学和周末的时候，乔阳和姐姐一起去山坡下挑水，姐姐用辘轳把水搅上来，然后两个人把一桶水抬回家，年龄再大一些的时候，就姐姐一个人挑水。

姐姐是个特别美丽女孩子，高高的个子，白白的皮肤，因为总是很瘦，所以看起来总是身材很好，姐姐的眼睛里总是透着善良和纯朴，那样子乔阳永远都不会忘记！乔阳还记得有次大家一起到山岭上的地里干活，天黑回来的时候，乔阳不知如何一下肚子疼起来。于是，姐姐就背着乔阳回来。姐姐的背长而温暖，乔阳一下就感觉不到肚子的痛了，甚至还暖暖地在姐姐的背上睡着了。

后来的人生中，乔阳再也没有体会过被人背写的经历和感觉。媳妇后来常开玩笑地让乔阳背她一段，在静静的街区！再后来闺女常偷懒撒娇地让乔阳背起来跑。每当这个时候，乔阳总是会想起背着自己的姐姐，想起姐姐背上的温暖。

有次去挑水，姐姐竟然把一桶水都搅不上来了，回来大家说是姐姐太瘦了，力气少了！姐姐是个要强的人，虽然感觉力气小了，有时会上不来气，但她从没有停息一天在家里和地里的劳作。

终于有一天，姐姐真一点干不动活了，人不但越来越瘦，还嘴唇发白，更是常上不来气了。

在一个春天的凌晨，姐姐特别难受，乔阳和家人用一个板车把姐姐送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姐姐是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手术治疗。

但手术的费用在当时乔阳的家庭几乎是天文数字，家里于是就想办法筹钱，让姐姐一个人在医院等！长大后乔阳明白，给姐姐手术治疗当时几乎是毫无着落的事情。

在等待中，在一个盛夏的午后，乔阳家里接到医院的通知：姐姐心脏病发作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天乔阳还在学校读书，那天夜里他一个人躲在家里的草垛后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乔阳其实小时候是个爱哭的甚至有些软弱性格的孩子，但从那一天起乔阳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几多年后，乔阳给一个爱他的女孩子讲姐姐的故事，讲他不会流眼泪了！那女孩子听了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乔阳笑了问她：你哭什么啊？

她回答：我哭姐姐离开这个世界时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是生病的忧伤，还是听说自己要做手术治病的开心！我哭你不会流眼泪了！我心里好痛，好怜惜你们！

风吹过四季，春天里豌豆荚冒出来了，夏天里麦地金黄涌浪，秋天的高粱垂起了沉甸甸到头，冬天里最美田野和山岭里白雪皑皑。

姐姐的坟乔阳后来再没有去过，但姐姐永远在乔阳的心里，在家乡的春夏秋冬的风中，如那天河龙湾夏天里一抹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