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老屋外的风雪
老灯缓缓地燃着灯芯，烛油一秒一秒地滴落下来，宋老人垂着枯瘦的身子，干褶的两指捏着一枚白子，神色平淡然甚有一份凝思在这盘残局之中。此时，一道夹着冰霜的寒风袭来，吹在老屋边上的老寒松，其上横生而出缓缓蔓延上屋檐的枯老枝干，寒风阵阵，落下片片松叶。
他很喜欢这里的环境，不单单只是因为自己曾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更多的是自心底里欢喜这里的环境，只不过最坏的是因这里越来越冷。
白客向着老人微微鞠了一躬，轻轻地合上屋门，屋外沉闷的风雪啸声渐渐平息下来，脚步压得很轻，似是步声都没有一般。
嗒。
唯有在其坐下的瞬间，才是发出了轻轻的声音，白客看了一眼老桌上的残局棋盘，旁边的谷盒里仅仅放了五六枚的棋子，“老太爷，棋子不够。”
宋老人旋即笑笑，“残局又不只有一个结局，自然没有多与少的区别。”
白客目色不变，“……”
“下下。”宋老人说道，随即便是轻轻落下了一子。
清脆的鸣铛声响落下，白客的目色顿时有了变化，只因老人的这一步实实在在落在了死处。
这一步换做别人来讲，依旧是简单至极，或许让一个尚且知晓一丝棋知识的小孩也是不会将这一步落在这个实实在在的死处。
只是，这一步在白客得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惧意，“有时候下棋不必去讲究自己获胜，自己输了实则也是另一种获胜方式。”
“……”白客未答，只因其明白此时的这句话老人是在对着他说，简单来讲，这是单独对他所说的话。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老人此刻的话声平静之中渐渐带起了一丝的冷漠。
“……”白客微微鞠身，“只是有些想念罢了。”
“只是这一点？”老人笑笑，“我当初说过，你可以随时来取回这把刀，但……为何是现在？那人便是如此重要？”
“您不会不明白。”白客淡淡道。
“知道与不知道，我何曾需要让你明白？”老人的话语之中充满了鄙夷之味。
“……”白客微垂下了身子，手间再次落下了一子，而这一步棋却是瞬时将本该落一子就已然是必败之局的一面扭转回来，此时两人的黑白分布棋局再次回到了平分秋色之态。
老人的神情依旧显作淡定，只不过身边的白客却已然察觉到了老人的一声默叹，“既然如此，那便带走吧。”
白客此时叩拜在了地上，额首贴地，额首贴地，双目恭谨之极。
老人笑了一笑，干褶枯手再次落下去，此刻所下的这步，已然是将结局决定，“起来吧，刀在案上放着。”
白客此时发觉自己的那把刀被合上了刀鞘，然即使被掩盖在了刀鞘里，他却依旧看清了这把刀此时已是焕然一新，“烦扰到您了，老太爷。”
宋老人背对着他摆手，似是带着一抹笑意，“这是你应得的，只不过……后面你想做的。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
“嗵！”老人瞬时将本是捏在两指之间的棋子直接丢向了白客，扁平的气息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脑袋上，“明白还要做？！你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养了个白眼狼？！”
白客眉色依旧平静，没有丝毫的波动。
“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你，还是觉得你以为到达了这道门槛，我就动你不得了吗？！”老人的话声里充满了冷汗之气，白眉之上也是微微震着，然却已成将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
“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白客说道。
老人哼声一笑，“你给我这个理由？当初让你走，你觉得我是如何？”
“……”白客握上了那把刀，“我不想放弃。”
依旧是改头不换面的狗屁理由，只不过老人却瞬时没有了什么脾气，此刻想想，都是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没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啊，“哈哈，没想到我都快是要死的人了，现在却还是会生气，还因为你这家伙动怒。”
桌上的那局棋此刻已经因为刚才老人的喝怒，已是无了布局。
老人此时的怒气已然自身体里消散开，“仙衣是不是让你来找我与我叙叙话的？起来吧，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不能改变你什么。”
“这刀辛苦烦扰您了。”白客一直垂着头，恭敬道。
老人余光微瞥，淡淡道：“希望我给你的这把刀不要用在什么别的地方……你若是真做了，就不要用这把刀。”
“我明白。”
“心意已决我自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要警告你。”老人神色微警，“我不介意取回这把刀。”
“是。”
风雪萧瑟，洪波涌起在屋外，呜呼的呼啸声越来越强，老人每一日最痛苦煎熬的时候很快就要到来，“走吧。外面的风雪要大了。”
“我可以再陪您。”白客旋即回绝道。
老人随之鄙夷一笑，“你认为那道坎到了就能够更长地抵御住屋外的那阵？”
白客一怔，随之便是轻声抱歉道：“是我唐突了。”
“这道坎的距离很长，你啊，尚且还是在坎上的入口罢了，你要走的还很长。”老人告诫道。
“是。”
白客话落，便是抬起了这把新番刀，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门口。
老人虽然没有看一眼，然在拾起杯盏的同时却是将余光微微一看了下走出门外去的白客。
待门第吱啦合上。
远远走出去的白客忽的吐出了一口血，噗！
肺脏口顿时一阵剧痛，脚步瞬时一滞，抬起左手捂着，不禁又是一疼。
老人眉眼微瞥着门第，偷着那细小到连模小指一半都不到的细缝，在看到了白客停滞下脚步的那一秒，忍俊不禁道：“还真以为老夫的凛剑阵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