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无题
“哒！”墨毫无故从底端断裂开，其间溅洒出的墨汁脏了紫檀案桌下的山鸟卷，题字被涂抹得均匀，上面所按的印章迹象被抹了黑，桌前微微摆着的衣角也是被墨汁溅到，旁边的内侍官见到神色急忙小跑过去，“陛下，老奴这就给您……”今晨朝上休整，然武后却也是一如既往地在卯时末起来，早早就来了御书房整理各地上表的奏章，看着墨汁溅上，而后摆了摆手，淡声道：“不必……”而后目光脱离开，稍稍让得内侍官拿走这卷山鸟画，看到左端上仅是一天就堆积成山的奏章，不禁眉眼皱了皱：“今日怎的多了这么多的奏表？”
看着上面按着的红印鉴，似乎都是来自同一地方的印鉴，内侍官将那卷山鸟画递给了小内侍候，将向前躬身道:“陛下，都是东川州郡上表的奏文。”
“东川？”武后仔细一想，说道，“天海宴了吗？”
“正是，陛下。”
摊开奏章，上面要上奏的内容都是关于此次天海宴的事情，“又是接近年末了吗？”武后掐算今日是何时，惊骇竟然已经距离年末如此短了。
按照往常，天海宴是东川郡的一次盛宴，并不需要武后到场，不过一切事宜皆需上报朝廷，不过看到这份奏表上报的金额数，却是忍不住皱眉道：“这次的天海宴开支数目怎会比以往大了这么多？孟西梁这是让全国的修行宗派都去了？”
武后口中的孟西梁便是东川的郡守，而此次孟西梁上表的金额数目竟是高达了两百万两，“去年是多少？”武后问道。
内侍官急忙说道：“陛下，去年似乎刚好是一百万两。”
“今年为何高了如此多？”武后虽然并非太过在意这数目，但是此次却是足足多了一倍，而后在见了第二份关于天海宴的奏表，上面便是对这个疑惑的解释。
然在看后，却是眉间甚是变得冷，讽笑道：“好一个孟西梁，倒是很会为朕着想啊。”手中的奏表直接飞落到了桌前的台阶上。
内侍官眉间乍急，匆匆地到前面磕首，拾起了那份奏表，目光微瞥，便是急急解释道：“陛下，陛下切莫动气。老奴觉着孟王爷如此做，也是，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武后神色渐渐压抑下来，笑意斐然，转而冷笑道：“你倒是说说，他这般如此做，是为了朕什么？”
“陛下，东川郡依海而靠，所要面对的敌人虽然不是南蛮之人，但陛下也是明白，那海的对面还有个倭国存在，自先帝驾崩，这倭国便是屡次进犯我朝疆域，此次孟王爷大兴铸剑台，或许这也是为了威吓那倭国的流寇！”内侍官的这番话似乎早已经整理好了一般，听得这话武后心中都是生出了些笑意，看着跪倒在地的内侍太监，心中暗自冷笑，看来这孟西梁的贿赂的手段都渗到了朕的身边。
武后并未拆穿，继续说道：“倭国之流寇的确是麻烦事，不过，你可要明白，朕神都里也有一处铸剑台，他那又是建一座铸剑台，怎么？想造反？”
内侍太监听得了“造反”两字，两腿霎时传来一股凉意，磕声敲地极重，“陛下，孟王爷常年镇守边海，可谓是忠心耿耿，去年陛下差老奴送孟王爷出殿时，老奴的耳边都是听着孟王爷讲述陛下的光辉事迹，此时也是犹然在耳啊。陛下，如此良臣，可不能被一些离间的小人给害的陛下少了一位良臣啊！”听着语气间稍带的“悲凉”，武后眸间半秒冷冷一笑，转而便是尽数散去，淡笑道：“阿翁何时对孟西梁的评价如此之高，莫非这孟西梁在背后给了阿翁一些小礼了？”
嗵！
内侍官脑袋敲地更重，似乎已经撞出了一个血包来，一个劲地磕头，语气悲凉至极：“老奴侍奉陛下几十年……”刚欲说下去，却是直接被武后不耐烦地打了断，笑骂道：“行了行了，朕只是一个玩笑话而已。”
此时的老内侍垂首的面色甚是惊恐，汗珠自额头冒出，在其后背更是突生寒意，老内侍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御书房变得很安静，武后目光微瞥了一点，转而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嗻。”在这老内侍刚站起身，鞠身致礼时，转身便是见到了宋是昀着着青衣走进了御书房。
内侍官向着宋是昀鞠了鞠躬，脚步微停道：“宋小姐。”
“阿翁。”宋是昀随即示礼。
双方颔首，内侍官便轻悄悄地合上了门。
稍稍抬起衣摆，于台阶下跪拜：“是昀参见陛下。”
宋是昀欲抬起头，却是发觉此刻的御书房似乎有些不同。御书房并非完全向阳，虽有光，然而硕大的书房里却一直需要靠着与烛火与一些不灭的明珠来。
光线恰到柔和。
武后轻笑着让她平身，在站立起身后，她已经察觉到了御书房里少了一些东西。
少了风，少了空中的鸟鸣，少了卫林军走动的声音。
而这一切就在那内侍官出去的后一秒，不知怎的，宋是昀觉得刚才应当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刻的无声无息之因，来自武后，心细如针的她怎会感觉不到。
“陛下。”宋是昀说道，“是昀有事启奏。”宋是昀本欲猜测一番，但俗话说君心难测，无论是测得准确，还是猜测差了许多，对于皇帝来讲这都是“错”的。
“嗷？”武后来了一丝兴趣，“说说。”
“陛下，齐家……”宋是昀声音欲启，但是却直接被武后打断道：“嗯，齐家死了个人。”
宋是昀目光一惊，这事果然已经传到了武后的耳边。
“这事你可知是谁来告诉朕的？”武后笑笑。
看着武后那番奇怪的笑意，不禁疑惑道：“是昀不知。”
“前几日，他老太爷见了朕。”武后淡笑道，“这齐家的人身份你可知多少？”
“是齐家的庶子。”
“既然是庶子，那这老家伙为何要亲自出面？”武后冷笑道，“齐家的子嗣如此多，这小家伙偏偏死在了古楼里面。”
“是昀，你多大？”武后似是莫名其妙地问道。
宋是昀眉目一滞，不知道陛下询问自己的年龄干什么：“过了年后，就已是二十。”
“二十吗？”武后眉头紧蹙，转而抬起了头，作着一番思索状后又道，“你说他没出齐家大门的时间都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昨晚却是出来了……”
齐老太爷竟是来面见武后了？齐老太爷出府，怎么会如此的平静？所有的世家都不知道，可是如此大的人物来面见武后，怎么会直接避开她的耳目，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齐老太爷出府来觐见圣上的消息，而且她背后的耳目便是武后的耳目，他出府竟是瞒过了所有人？！
最为重要的，这齐家的庶子的尸体明明是……今日凌尘在山脉外发现，那这齐老太爷为什么会在之前就来告诉圣上？！
这怎能不令宋是昀震惊，武后眸间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笑笑道：“那些老家伙的行踪，即使朕的子部也是难以查到，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想着怎的连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武后仅是一眼，就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宋是昀无奈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武后目光变淡，转而看向了书房外，然而后面的话语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因为武后说道：“是昀啊，古楼何时结束？”
“大约还有七日的时间。”宋是昀粗略估算一下，回道。
“还有七天吗？”武后眸间微冷，“时间倒是足够了。”
“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宋是昀似乎看出了武后眼神里的一份担忧。
霎时，气氛骤冷，但这股冷气却并非飘向她，而是穿过了顶端的龙腾雕印，越过细缝，直然飞上白云袅袅的空中，无声的气息骤然化作一把利剑，细长锋锐的刀锋从一只飞还的白鹤中央穿透过去，尚且听不到一丝的凄厉鸣叫，那白鹤竟是直接凭空消失在了原处，连一滴血都不复存在。
此时的宋是昀额间霎时多了一丝青汗，这是阵冷风，却是只有微拂的样子，汗珠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