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安静的狗
……御园。
正值秋昏时节，御园里的花种都各自凋谢。
不过御花园里的植物品类繁多，许多的松柏都各自还冒着葱绿，有些萎黄了的竹在旁边点缀着它，黄绿相间，却是相得益彰。
各处围墙甚多，其间似是有规律地排列着几间精美至极的新式凉亭，东边本有一间小佛堂，当年太宗时期，太宗皇帝极为疼爱的一妃子身患重病，曾在这里建了一座本草堂，里面专供宫廷里的御医专门为其熬制汤药，虽然历经了十几年的时间，那位妃子早已经离世，太宗皇帝也早已不再，这间本草堂却是一直存在着。
一般来说，后宫之里的妇人都为争夺恩宠天天勾心斗角，不争个头破血流决不罢休，但这位妃子却不是如此，生性平淡的她却是鲜少在众妃子眼中还是心中都颇有威望，当年武后遭人排挤，也是她数次在太宗皇帝面前为其求情保了下来，使得武后那时还是个才人的她避免了许多遭难。
因此，这间本草堂留存在这御园里也不足为奇。
武后在朝政之事处理完后，来御园时也喜欢逛逛这本草堂，现如今的本草堂已经成了武后一人的地方，尤其是在秋季这个时候，每每下旬时候的御书房里，就是一片潮湿，这几年来也是屡次有大臣王公建议重建御书房，或者搬迁御书房，但武后都一一拒绝，不必大兴土木，实在费人费时费力。
这几日的潮湿程度愈加的盛，即使早早就有公公烧了烧热壶，然而又是一次又一次地擦地擦地，但依旧无事于补，方才做了半柱香的时间，又是生了一阵新潮。武后也不禁无奈，淡笑：“朕去御园便是。”
本草堂每天都有人打扫，因此无论是门扉还是里面的摆饰都是崭新无疑，按照往年武后的习惯，这时候的本草堂是陛下次数来的最多的地方，仔细算下来，陛下每上一次朝，便是会抽出些时间来本草堂，所以这里的干净程度与大明圣殿里的程度可以相媲美。
武后唤下了身后的太监侍女，淡淡道：“你们去石道外面等着便好，不必随朕过来了。”
“是。”
“嗻。”
武后穿了件轻松舒软的衣衫，放眼看去，若是只看背影，极像一位清卷书生。刚走了几步，而后转过了身，问着内侍官：“小李子，是昀来了吗？”
“陛下，老奴已经差人去唤宋小姐，这时候应该快到皇宫了。”内官弓手鞠身，回答道。
“恩。”刚点头那时，却头顶却是吹来一阵清风，头顶的一块白云被吹散了形状，清脆的伶仃蜻蜓点水声在脚下石路两旁的莲池上泛起微微涟漪，嘴边却是不经意间一笑。
武后转而却是说道，“先让她在养心斋那里等。”
“嗻。”
……
武后颔首后，便是转过了身，去往本草堂的路，前面有一条横跨在莲池上的小石路，曲径通幽，那间本草堂便是掩盖在幽静的竹林里。
待人影没入了竹林里，武后脚下停住，君颜微瞥右下，淡淡道：“来了？”
“陛下。”
武后颔首，脚步再次动起来，平静道：“先进屋吧。”
“是。”
吱啦。
武后轻轻将门打开，不见丝毫的灰尘泻下，整洁如新。
屋里的装饰很是普通，不见丝毫的珍贵器物，若是真正算得上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便是那张老黄桌上置着的琉璃碗，却是只留了一只茶盏，武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不堪身后缓缓露出的半道黑影，轻声道：“知道你不喝茶，所以朕也只留了一只，不介意吧？”
“微臣不敢。”声音嘶哑，瘦削的黑影缓缓尊立在一角，武后也是只能看见他的一丝露出的衣摆。
武后嘴间微微扬，轻笑道：“今日来，又是为何事？”
“古楼。”
茶盏温热，袅袅热气扑打在脸上，带着些许温润，武后的动作杵在半空，转而又是放了下来，淡淡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动手了。”
武后一听，指间握住的力道显然大了一丝，君颜渐渐冷笑：“朕应该说过，过了这一道便是停下……你可曾带到朕的话？”
“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们。”
“他们还是做了。”武后笑笑，杯盏的温热霎时变得冰冷，连那冒着的茶叶子似乎也惧怕着都落到了底下。
“……”
“理由。”武后神色平静，却在语气中带着至高的无上威严，即使躲在角落里的黑影也是心神一紧。
“他们说，是为了陛下……”
武后没有立马说话，冷笑渐渐消散，似是在安静地想了一想，说道：“这个理由，连朕也是无言以对啊……他们是不相信朕，还是真的所谓忠？”
“……”黑影没有回答，因为这个回答他不能讲，说错一字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
武后眼神微瞥，手中的力缓缓松开，此时手上的琉璃盏似乎被挤压地高了几厘，且手里的茶再度冒出了热气，淡笑道：“你对朕，是不是与他们一样的忠？”
“……”黑影沉默片刻后声音才是发出：“臣是陛下的狗。”
武后听得，眉眼却是皱了一皱，转而又是舒展了开，端起了茶盏，端到嘴边，却又是停了下来。
君颜一展，随性一笑：“还是当狗好，当狗好……可你，想当一条安静的狗，还是一条乱吠的狗呢？”
“臣只想做忠于陛下，听命于陛下的狗。”
武后微微点首，道：“可其他人并不是这样啊。他们为朕做事，为朕祛除一个又一个的危险，在朕眼里现在算不得危险的小家伙，在他们眼里即使与朕想的一般，但他们说朕这是在养虎为患，可到最后……真正的那头虎究竟是谁？到最后的祸患是他还是他们？”
“他们祛除了一个小家伙的祸患，却依旧养着自己，在朕的眼里，他们啊……都是一只老虎。”
“朕的话也不听了是吗？既然话不顶用，那就下旨。下旨没用，那朕亲自去。”平静的声音里带着盛怒，在黑影看来，即使只能见到武后背后，但依旧可以感觉得到隐藏背后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