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金大力自嘲道：“没办法，小户人家的孩子，见到程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程大微笑着冲小金点头行礼道：“我和金小姐，还有金先生，一见如故，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似的，大家不用客气。”
金大力在旁边乐呵呵地巴结道：“同感！同感！我和您的想法完全一致啊！”小金瞟了金大力一眼，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程大坐了下来，端着金大力递来的咖啡，眼睛看着小金，喝一口咖啡，却被烫得翻掉了咖啡……
小金抬起头来，仔细看了一眼程大，她只觉得内心深处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半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小金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金大力也若有所思地看着翻掉的咖啡，程大这点心思早就被他看了出来，他笑道：“程先生，小金今天特意为程先生准备了一席家宴，请程先生不要嫌简陋啊。”
程大眼睛跟着小金游走，敷衍道：“哪里，有劳金小姐。”
金大力盯着程大，像见到鸡的老狐狸一样笑起来，他见程大如此眷恋自己的女儿，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程大瞟了金大力几眼，冷笑了几下。
金大力问道：“程先生在英国做什么生意？”
程大随便说道：“地皮生意。”
“程先生到此地是路过，还是常住？”
“在伦敦待腻了，出来换换空气，顺便看看吉隆坡有什么生意可做。”
金大力满脸开花地凑过去，恬不知耻地说：“程先生，这话若问别人，一定会骗您，要是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您有所不知，南洋这边的金矿还是很有的做，我本人就曾经投资过一次金矿，可惜时运不佳，鬼佬没把金子看好，要不然今天，我恐怕比程先生您都要有钱多了。”
程大笑着点点头，“我听说英国人把金子弄丢了，不知道是你的呀。既然如此，怎么还敢投资金矿？”
金大力沮丧地说：“凡事讲先后，有您程先生坐镇，大吉大利，贵人临门，总不会太差。如果程先生愿意，我可以指出几个金矿来，看看能不能共同投资，把它收购下来。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要不是和程先生一见如故，我还不肯说呢。”
金大力发现程大心不在焉，他顺着程大的目光往外看，看见窗外小金的身影。他笑得更高兴了，有女儿在手，不愁钓不到这只金乌龟，随即说道：“程先生，如果有意愿的话，我带您去那几个金矿走走看看。”
程远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说：“这些事你来定好了，我只管投资，具体的事，去跟律师谈吧。”
金大力嘴上不说，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不出三句，就把这么个有钱的主儿给捞着了，他假装客套地说道：“这还要程先生拿大主意，一见面就谈生意，实在不是我的愿望啊。”
程大饶有兴趣地盯着金大力，这副嘴脸还是一如既往地让程大厌恶。他转移话题问道：“如果贵千金有时间的话，我想请她参加一个酒会，汇丰银行的英国总监对我很关照，我想开一场酒会答谢一下，不知道——”
金大力忙不迭地说：“好好好，有时间啊！”心里大喜，这桩买卖算是敲定了。
回去的时候，代写家书的老头已经在等他了，程大微笑着说：“让老人家久等了。”
老头忙不迭地点头道：“无妨！无妨！”诚惶诚恐地坐下来拿起纸笔准备给程大写家书。
这些年，程大只有这样才能切身体会到父母的存在。一封家书代表了他万千情愫，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很多时候，他觉得父母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他，保佑他一直走到了今天。
程大坐在宽大的桌边，抽着雪茄，慢慢地说：“爹娘，请恕儿子不孝，一走就是一年。去了很多很远的地方，认识很多人，也学会了很多东西，好像刚到吉隆坡的时候，还在做梦一样。上一次在海上见到你们，是在金蛤蟆岛，你们住在那儿吗？要没有你们，儿子这条命，恐怕早就断送了……”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断送了也好，可以早日与你们相会。我常常想你们，我也常常想我自己，想那个在海边上岸的自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死了，有时候我但愿自己从来没出生过，我现在心里边都是恨。我不知道该恨谁，恨那些骗我的人，还是恨我自己，还是恨那些黄金？我觉得我死了，我觉得没有人能救我。”
程大从心里说出这些话，这几年的辛酸一一涌上心头，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色之中，吉隆坡格外安静，海潮声音一阵一阵地冲刷在海边。他的身影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眼角流出了泪。
老头偷偷地从眼镜上面看他。
程大背对着他说：“不要告诉别人，我给你十倍的钱，以后你每周来一趟好吗？”
老头点点头站起来，把写好的家书留下，躬身退出去。
程大仍旧背身站在窗口，一动不动，陷入沉思中。许久，他叫来那个随侍少年，拿出一箱钱，吩咐道：“去把这箱钱送到窝棚区四嫂六嫂那里，告诉四嫂和六嫂，这箱钱让她们拿着，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买处住所，好好过日子，把孩子养大。”
少年点头，提着钱出去。
程大不会忘记当年和小纪、老费的盟约，他忘不了十二岁那年在猪仔船上那些同胞们凄厉的眼神，这些年，这就是他的噩梦，让他在梦中不得安生。他更忘不了那些飘散在各处的华工们那无助、凄惨的神情。所以，当他一有钱的时候，就建立了程氏基金，这只基金就是专门为帮助天下华工所设立的。一年不到，已经救助了不少华工，他一直想把这个基金做大做强，到时候就可以抚恤更多的华工了。
9.爱恨交织
小金和程大坐在一棵棕榈树下，面前摆着毯子，上面星星点点陈列着各种食物，看来酒会刚刚结束。
程大躺在沙滩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调笑地看着小金。小金警惕地向后坐，却发现裙子被程大拽在手里。
程大笑了，把手松开，问道：“你爹把你看得那么严，怎么会把你放出来？”
小金的脸色沉下来，压抑地说：“要是我妈的骨灰能卖钱，他也能卖掉。”
程大看着她，半调笑半认真地问道：“那你看我买得起吗？”
小金跟着笑了起来：“你真讨厌，别人说你从伦敦来。”
“我从中国来。”
“骗人。”
“别人会骗你，但我不会骗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没打算要骗你。”
小金想了想，问：“你是说在街上的那次吗？”
程大停了下来，突然说出一句：“木瓜头。”
小金茫然地看着程大，两人短暂的对视，她隐隐约约想起什么，却好似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有一天晚上，你去买腌木瓜。”程大看着小金，提示道。
“还说没有骗我，卖腌木瓜那种地方，你怎么会去呢？”
程大不再说什么，只是拿眼睛盯着小金。
小金凝视了他半天，遥远的记忆似乎拉近了一些，喃喃说道：“你的眼睛……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程大有些感动，“你记得这双眼睛？”
小金低下头，小声说：“只是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