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毒与药
第18章毒与药
“已经退役的特种人，只要未在相关产业工作，会将全部资料一律消除。”傅纯钧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对雷汲明，也是对自己说道。
已退役特种人资料彻底删除这一行为，曾经被列为特殊人种人权保护三大条例之一，改版了数次，至今仍是普通人种对于特殊人种的人道主义关怀行为准则的前十条。
在特殊人种的全盛时期，十九岁到二十四岁这五年，会接受由普通人政府交付过来的、双塔联合基地筛选过的任务，伴随着复杂、棘手、危险、困难，有针对特殊组织的，有针对其他国家的，有针对犯罪团伙的。他们要么活在现场，要么活在战场，要么正在负伤，要么正在死亡。
清除已退役特种人的全部资料，还他们一个干净的、没有后顾之忧的、不会再被骚扰的类似“普通人”的“平凡”生活，某种意义上是上位者的格外开恩，讽刺一点地说，那些高居云端的首脑政要们是可以强制命令特种人终生战斗直至殉职的，毕竟就算是七老八十的哨兵在七老八十的向导的加持下，战斗力仍然要比一般的普通人士兵强上数倍。
可是……就算明面之上，就算国际政府放过了他们，那些知道特种人有利可图的丧尽天良之辈，真的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已退役特种人进行迫害吗？
——“但是这一切的背后——恐怕是一群生不如死的特种人在为‘科技发展’铺路呢~”
一个小时之前尼奥尼说得话犹言在耳，傅纯钧沉着脸，默默将尼奥尼渗着冷汗的身体揽得紧了一些。
“汲明，未被批准的‘药品’事实上就是‘毒品’，说起来好看一些罢了。”
“是的、是这个道理。”雷汲明叹了一口气，擡了擡自己的手，又有些犹豫地停在半空，迟疑着向傅纯钧询问：“我……我能再看看尼奥尼先生的注射针孔吗？”
傅纯钧半低下头看了看尼奥尼，尼奥尼只是闭着眼自顾自顺气。傅纯钧其实很肯定这人早就恢复过来了，但是既然尼奥尼不表态也不愿意起身，面对身为普通人的雷汲明的时候，自己和尼奥尼才是一伙的，傅纯钧不可能像私下里那样随意对待尼奥尼，多少都要顾虑一些。
想毕，傅纯钧动了动快要被尼奥尼压麻了的身体，一手托住尼奥尼的腰背，另一手覆盖在尼奥尼的后脑处，撩起了尼奥尼贴近颈部的碎发，对雷汲明点头示意：“就这样看能行吗，他状态不好，你尽量少碰到他一点。”
“能行、能行，我明白。”雷汲明赶忙上前几步，停顿了一下，转过身跑到办公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袋一次性简易医疗器械，一边撕开塞进自己的大口袋里，一边取出了一个镊子和一个微压板。
尼奥尼对于来自傅纯钧的控制和专业器械的接触明显大度了很多，没有再暴躁地推开，但仍旧保持着装死状态，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感觉像是软纤维瘤……但是纯钧，你也知道的，哨兵身体上长出来的畸变瘤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也不敢贸然切除，还是、还是做个核磁类的扫描会比较好。”
“没那么特殊。”一直沉默着的尼奥尼忽然开了口，傅纯钧向他看去，见尼奥尼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动了动脑袋，在傅纯钧的颈窝里蹭了两下，说道：“特种人也是缪特觉醒变来的，只是改变了基因构造激发了身体潜能，怎么可能把组织成分都变了，我一直没切除这个东西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没想到这个黑暗哨兵平时话里话外对普通人都用着带有歧视意味的“缪特”代称，居然对自己也是普通人的血肉之躯这件事接受度良好，完全没有一些高阶哨兵那种进化完成就拒绝认祖归宗的毛病。傅纯钧神色复杂地扫了尼奥尼一眼，拍了拍尼奥尼的背，示意他别再赖皮了，赶紧站起来。
然而不赖皮不是尼奥尼的性格，他哼哼唧唧不肯动弹，一副阿拉斯加犬就算长得再大再高再重也要对着饲养员撒娇要抱抱的架势，看得旁边的雷汲明脸色一时阴一时阳一时阴阳不定，精彩极了。
毕竟麟鸿制药公司是双塔联合基地旗下的产业，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三五个特种人前来参与简单的临床试验，向导们一向温婉亲和抛开不谈，雷汲明遇到的为数不多的那些高阶哨兵一个个眼高于顶，好像自己是现代实体版暴虐霸王龙，面子上装得再温和，实际上心里的鼻子也翘上了天，没有不端着不矜持的。傅纯钧也知道雷汲明虽然没怎么说过，但是对于黑暗哨兵自有一种向往与……憧憬？至少是掺杂着慕强的好奇。
不过现在看来，尼奥尼让雷汲明梦碎得很彻底。
“汲明，尼奥尼现在是我的助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和他沟通，不过要是带他去哪里、做什么检查检验之类的，还是得我同意。”
“好、好的，我、我明白。”雷汲明磕磕绊绊地点了个头，看着尼奥尼用夹子音嗲声嗲气地对傅纯钧抱怨这里痛那里胀，要纯钧哥哥亲亲抱抱，又觉得不忍直视应该闭上眼睛扭开头，又忍不住一定要去看，梗着脖子转着眼睛的样子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傅纯钧心里感慨，以后黑暗哨兵受害者除了邢文抒之外恐怕还得再加个雷汲明，估计用不了多久都能成立个联盟了。他一手按着尼奥尼叫他老实一点，让尼奥尼赶紧穿好那件仅能蔽体的白大褂，跟着自己回办公室里。
“走不动了，腿软了，纯钧哥哥抱我回去嘛~”
“太重了抱不动。”
“那我今天开始就减肥！”
“嗯嗯嗯，你减吧。”
傅纯钧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尼奥尼，一边将尼奥尼刚刚暴走时撕烂的衣服碎片捡起来往雷汲明办公室的垃圾桶里丢，倒是雷汲明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进去也当了真，愣愣地看了尼奥尼一会儿。
虽然已经不在巅峰时期了，但黑暗哨兵身上依旧满布肌肉，随着系扣子的动作一点一点被白色制服掩盖，撑起一个不大不小的轮廓。
雷汲明咽了一口口水，犹豫着开口道：“尼、尼奥尼先生……这个体脂率，没有什么肥可以减了吧？”
“重量而已，肌肉掉了就可以减啊。”尼奥尼不屑地瞥了雷汲明一眼，上下扫了扫研究员干干巴巴皮也松肉也松的身材，鼻子里嘲讽地哼出来一道气声。
“那、那，肌肉掉了不是力量也会下降吗？尼奥尼先生的身体这么完美……”
“ridiculous，是因为我经常使用力量所以才会有肌肉，不是练了肌肉才变得有力量，明白吗？”尼奥尼扣上了白大褂的最后一个扣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雷汲明扬起了下巴。
黑暗哨兵的自大与骄横随着这个无异于鼻孔看人的动作在雷汲明的眼前显露无余，尼奥尼的视线垂落下来，眼中氤氲着金色与翠色的光环，满是倨傲。
“我的存在就是绝对力量的代表，其余的一切，都只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
外形与健硕的青年男子无异的特种人此时此刻就像一位从杀戮中沐血而来的帝王，站在自己尸山血海的王座上，整个世界都是他无形的冠冕，他——
“哎呀！”
……他被傅纯钧打了一下头。
“唉……行了，这个狗东西我先带回去。”傅纯钧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周首席会用“狗东西”来代称尼奥尼了。
尼奥尼被傅纯钧一拳揍得泪眼汪汪——装得，就算知道已经没用了、傅纯钧完全不吃这一套，他还是要装。
傅纯钧自然看了全当没看见，顶着尼奥尼的眼泪掉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往自己的手背上砸的压力，面不改色地将电击项圈勒了回去，扣紧了一个扣子。
呼吸与吞咽又变得不顺畅起来，但却莫名让尼奥尼心跳加快，眼泪也不掉了。
傅纯钧将尼奥尼的表现尽收眼底，笑着和雷汲明说了再见，转身走出办公室，压底声音对尼奥尼说了一句：“真没见过哪条狗天生就爱戴项圈。”
“当然要看给戴项圈的人是谁~”尼奥尼兴致勃勃地走着，嘴上和傅纯钧说着话，眼睛向着办公区扫了一大圈，原本探头探脑的普通研究员们立刻纷纷埋下头去，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再没有一个人敢好奇地打量过来了。
尼奥尼心情很好地挑了一下嘴角，快走两步抱住了傅纯钧的腰，将脑袋垫在了傅纯钧的肩膀上，娇声娇气地说道：“还有牵引绳和防咬面罩呢，我怕傅总觉得影响不好就没带来，如果你喜欢，我都可以配合~”
“你还知道影响不好？”傅纯钧握住了尼奥尼的手腕，试图掰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