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无是处不婚不育

赵采薇呆坐在窗前，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去。本来想这个周末好好看两天书呢，马上中级会计师考试了，可现在心烦意乱，什么也不想干，洗漱都没有，更别说吃早饭了。早上六点妈就打电话过来了，被手机震醒时，还诧异了几秒，房间里黑黑的，还以为是晚上，原来已经第二天了。心里有些烦躁，怎么这么早，但又怕有事，还是马上接了。原来是又有人提亲了。一时很无语，除了应声，也没说其他的，还好都只回复“嗯”就好了，早上她向来不喜欢讲话。妈妈也是怕她烦，说的也很简单，就是隔壁村的媒婆给提了一个亲，也是大学毕业，同在帝都工作，家里条件也不错，离她们村也不远。“你要是同意让人家说”，就是把她的手机号给人家，让人家联系她。她就应了下来，反正也不需要她去做什么，就等着人家来联系她就好了。即使这样，她仍是烦躁的不得了。不喜欢的人，看她一眼，她都嫌弃，现在竟然要那些她最厌恶的乡村老婆子来张罗她的人生事，真是讽刺。她就想跟父母说，我的事，你们都别管，别问，别操心。可事实上，她自己也没怎么操心自己的事。

毕业六年了，工作了六年，这已经是第三份工作了。恋情一次都没有。她倒是很容易就会对别人心动的，门口的保安如果热情了，快递小哥如果长得帅了，多接触几次，她都有想嫁人家的冲动。可没有一个保安或快递小哥对她有兴趣。她觉得自己都很明显的暗示人家了，可人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展开一点追求。有的后来发现人家原来是有女朋友的，女朋友长得好看，穿着又时尚，看着也比自己能干，怪不得看不上自己。因为一直干财务之类的工作，身边的同事也都是女的，有几个男的，也都不是有对象就是已成家。曾经有点迷恋其他部门的一个单身男同事，可明显自己不在人家的考虑范围内。第二个公司倒是有很多单身男士，但都在项目上，面都见不到。她其实也没很想吃窝边草，倒不是因为财务人员有任职上的限制或所谓的办公室恋情，就是任其发展吧。因为无论相亲还是熟人介绍，都是专门去发展恋情或奔着结婚去的，就让人感觉怪怪的，很不适。不想专门被安排，那就只能是任其发展了，而她又没有社交或其他途径，就只能是从身边发展了。虽然细究起来也没啥区别，可她这个人，看起来独立，其实内心又很依赖，等日久生情后，她一定又会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么烦躁，她本来想提笔写些什么，把这些情绪毒素往外排一排。可真正伤心或厌烦的事，原来一个字都不想写。往事不想再提，今天的烦躁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六年虽然没有经历一场恋情，可身边的、明星的恋情看了一波又一波，她早已对爱情不抱任何希望了。开始的甜甜蜜蜜、你侬我侬，最后的一地鸡毛，太多了。她倒是相信爱情和它的存在，但她不相信自己能够遇得到。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间稀有之物，所以才让向往和着迷。而自己明显已经没有那个命了，一见钟情那都是发生在自信和优秀的人身上的。自己明显既不自信又不优秀。而日久生情，也不可能。因为自己一点都不好，越日久就越会发现这一点。是的，她也认为自己长得算好看的，眼睛大睫毛长，五官端正。身高虽然和这些95后们没法比，不过也还可以，不是矮子。身材好像看起来没多好，可现在她知道自己的身材算好的。

她是真的一直以为自己力气大，四肢也粗大，腰长腿短，是个十足的村姑。直到后来穿起了连衣裙，又买了一件旗袍；天哪，自己竟然这么适合穿旗袍。当初在店里试衣服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第一反应想的是，哼，都是一些营销号瞎胡说，谁说旗袍难驾驭、最考验身材，连我穿上都这样，明星那么瘦，身材那么好，随便一穿不就很好看吗。一半营销号是为了装文艺，一半营销号是为了吹捧个别有很多旗袍造型的女明星，于是最后就把好好的一种衣服搞得普通人望尘莫及，真是无语了。可后来，穿到公司去，有女同事来夸，开始她也不以为然的，自己不也早上见面没话说，就说句，今天的口红颜色好看或衣服款式怎样的吗。直到有一次，在地铁，有个女的问她衣服哪里买的，她心里一惊，莫非是我穿着好看？这一想可好，回家马上照镜子，看来看去，突然省悟自己确实还可以。从这以后，她就真的爱上了穿连衣裙。而最初买连衣裙来穿，还只是为了省事。因为夏天穿连衣裙，搭一双凉鞋就完事；她又特别不擅长穿搭，连衣裙完美解决了这一问题；最重要的是，节省了早上的时间。

当认识到自己身材不错这一点之后，就慢慢地开始了各种联想和回忆。回想起大学在澡堂洗澡时，那些一个个所谓的美女或班花，却年纪轻轻，或腰上有赘肉，或皮肤松弛，或背上都是痘痘，或胎记黑痣等，简直不堪入目，更别说完美。而自己除了胸不是很大，皮肤光滑，身材匀称，哪哪都是很好的。而胸不大这件事，后来她也有了新的认知。一是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大胸，二是自己胸虽然不大，但也是有的，而且胸型也很好看。二十好几的她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审视自己的身材觉得很是满意。想想大学时有些同学天生胸部下垂，真是太遗憾了。这些女生就爱咋咋呼呼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明明高中及以前大家都是不喜欢大胸的，可大学开始又都突然嫌a罩杯。她自己刚毕业那会，脑子里也都是自己胸小，飞机场什么的，虽然不喜欢胸大，但却也跟着想当然地为胸小自卑。

一旦觉悟，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终于发现了自己最大的特点就是腰细。大学以前她基本在穿表姐们的旧衣服和校服，大学开始才第一次为自己买衣服，但裤子总是买不到合适的。腿部太紧的裤子她有点难为情，稍微不那么紧的，腰部就完全挂不住，所以经常需要用腰带。这显得她很土很另类，因为周围的女生除了装饰没人真正用腰带的。所以，她更为自己腿粗感到难为情，也从来没穿过裙子。一是根本没有裙子可穿，二是她觉得裙子碍事又麻烦，也不想着以后挣钱了去买。她的整个学生生涯都很中性。不过，这些她都不曾意识到过。一个一直往前走的人，除了目视前方，她看不到别的。

这些都是工作两三年之后的事了。不过这些发现并没有带给她什么本质性的改变。如果曾经有一阵欣喜，那一阵欣喜之后一定是一阵颓废和乏味。她到现在也还是跟不上潮流，不懂时尚，不爱化妆，不会穿搭。也曾被那些关于女性和化妆、精致的言论困扰过，什么“化妆是基本的职场礼仪”“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出门不化妆等于不穿衣服”“化妆是为了取悦自己，给自己基本的尊重”“可以长得不漂亮，但一定要打扮得漂亮”……反正是，女人不会美，毋宁死。她也在这些言论的激励下努力过那么两三年，每天早早起床，做早餐，搞穿搭，擦粉涂口红……然后折腾个一个多小时才匆匆忙忙出门。但现在，她想起这些言论就想吐，取悦自己，首先就得让自己开心舒服，不穿衣服，什么叫不穿衣服？世间最猥琐的事就是用一些自以为是的言论给别人洗脑，哼，也怪自己当初不够自信和太蠢。当然，她不是对穿搭和化妆本身有意见，是鄙视散发这些言论的人。爱美是人的本性，人怎么会不爱美，只是方式因人而异。同样，她更讨厌那些主张素面朝天，以不化妆标榜自己天然纯粹的人。两者本质都是一样的，好好地，非要无中生有出一些优越感来，以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人总是这么想要存在感。

但无论别人怎样，都不是她最关心的，最让她不满意的，始终只有自己。父母给的是没有多差，但自己却越来越灰头土脸了。越来越不是自己。而自己是谁，好像本来就没有。活了快三十年了，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她感到自己越来越没追求，越来越没……那先前呢，好像也没，原来自己一直都没追求。没追求，没理想，没目标，什么都可以委曲求全，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没有什么不可以。无底线，无原则。现在她觉得她根本不知道尊严是什么，她也不觉的以前拥有过。她完整的表皮之下，是一个黑洞，是完全的不堪。不能向任何人展露。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脸男一样，但又远比无脸男不堪。无脸男也是有优点的，而她一个都没有。她不单纯，不善良；市侩，俗气；小气，算计；心胸狭窄，多疑敏感；自卑，懦弱；没有勇气和尊严，没有底线和原则。她跟谁都相处不来，她根本就不跟别人相处，她一个朋友都没有，她谁都忍受不了。她讨厌社交，人多让她不舒服；她也拒绝和别人亲近，她总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深深地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又深深地认识到一个人的性格是有多重要。性格确实可以决定命运，没有夸张和教条，这是真理。她的性格已经把她严实地包裹起来，又把她困在里面。生而为人，却不能处身人群。一个人没有朋友就是最大的缺陷，一个无法跟别人相处的人，显然是不完整的。她却完全不懂得相处和交往，不会一丝丝地人际技能。就一直避开人群，避开人。

她现在是完全的孤家寡人。她也不想再去拖累和祸害别人，她从小就不太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以前还想着结婚也可以，不生孩子不就行了；或者只谈恋爱不结婚也行啊。可现在她知道，不生孩子，谁跟你结婚。不结婚只谈恋爱，耍流氓吗。不是没有真爱的丁克家庭，只是你没那个资格和条件，谁会爱上你这么一个一无是处，内心不堪的人啊。只谈恋爱不结婚，大概只有去做小三儿吧，但小三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看看哪个二奶不是身材妖娆，肤白貌美，聪明伶俐。虽然自己绝不会去做小三儿，但她却真实地认识到哪怕做人人喊打的小三儿，自己都是没条件没资格的。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啊。今年以来，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虽然不是不婚主义，但这辈子结婚的可能性为零。能结婚和结了婚的人，都是为此努力过的人；不要以为结婚是个顺其自然的事，那是一件难事；需要争取和努力。而自己没有为此付出过半分努力，既不愿意相亲，又不接受介绍，也不敢大胆地去追求别人。那，凭什么你能结婚。天天说逼婚啊催婚啊，好像是一件被迫接受的事；可事实上，结婚却不是一件易事，必须付出自己的努力。

有时候回到家里，看到父母因为自己不结婚而在同侪面前抬不起头，受人唾弃，天天不可终日的。她就又开始做各种试想。她开始也是对此极其反感和反抗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我束缚，不结婚又不丢人，不偷不抢的。可随着年纪渐长，随着各种忧虑加深，她既深深地感受到父母的痛苦和煎熬，又意识到这是一个除了自己结婚无解的问题。而自己又为什么不结婚呢，又根本没有一个坚强的理由，说到底是逃避，是懦弱，是回避现实人生。真的不配为人子女，真的不如那些为小家庭奔波忙碌的同龄人。怪不得父母会被人看不起，闲言碎语，“她家孩子没毛病为什么就不结婚啊，那肯定是有点问题”。是啊，你就是有问题，你有巨大的心理和性格缺陷，你不是正常人；你毫无担当和勇气，不敢直面现实生活。你是个懦弱的人，是个苟且偷生的人。于是，她曾不止一次试想，既然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看起来般配的人，那就找看起来条件比自己差的人来结婚吧。你看，别家过年，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确实挺好。就这样吧，找个人生个孩子，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去。可到头来，相亲的人都微信聊几句不了了之，身边哪怕保安都没看上自己。唉，真是的，人家保安咋了，职业不分贵贱，你竟看不起人家保安，难怪人家也看不上你。人家也都是性格开朗，善良踏实的好小伙，干嘛理你这个神经质。

后来，她也终于想通了。自己缺陷就缺陷吧，性格总是难以改变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年纪越长惰性越大。太难的事自己也根本做不到，改或不改吧。孤独终老是注定的了，好在父母不是自己一个孩子，只要其他人都过得好，总还可以得到些安慰的。现在自己只有挣钱。钱可以解决自己现在大部分的问题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