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8章「珍惜」与「信赖」
「嗯……嗯啊?」
…………啊,糟糕。这就是所谓的上课睡死吧。等下只要我一把脸抬起来的瞬间老师就会讽刺我「早?安?啊」,铁定是这种模式没错。唔哇,我这次真的完蛋了。
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啊?我竖耳仔细聆听──啊?为什么觉得声音好遥远?有种耳朵里面被塞住的感觉……是错觉吗?
──喔,听到了听到了。这种有点装模作样的说话习惯……是世界史的老师吧。那是一个浏海造型很有九零年代风格且谈话也颇有趣的老师。当我听不懂他的上课内容时总是会盯着他的前额头发看,我猜那应该是找人设计过的吧……如果我「呼」地对他的头发猛吹一口气他会发飙吗……一定会吧。
好吧暂时不管那个,既然是世界史就是第三节课了。结果我也睡太久了吧……啊,之后老师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导师大槻小姐或是负责训导的中村老师,那我铁定会被臭骂一顿……
……啊,是粉笔的声音。现在老师一定是面对黑板的方向吧,要把头抬起来就只能趁此时了?没错就是现在,记得要装成一副自己本来就清醒、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喔。一、二、三!
…………怪、怪了?这是怎么回事?不要说抬起脸了,我连头都没法离开桌子半寸。真的,完全抬不起来啊,本来应该不必花这么大力气的啊……哎呀,我的脑袋有这么重吗?好、好吧,总之先把头抬高再说。加油,一、二、三────
「唔……唔啊…………」
……啊,这下子真的很不妙啊。我的头好痛,痛死了,就像有人在里面反覆强调这点一样。额头前方的部位尤其严重,只觉得地球的重力跟穿透眼皮底下的光线与景色刺激强烈。这资讯量……资讯量快把我淹死了!我干嘛实况转播啊……
啊──原来如此啊,刚才会觉得声音很遥远就是这个原因吗?我的身体完全垮了嘛,啊,知道啦知道啦。
「……城。」
啊,刚才是芦田在低声叫我吧,绝对是那样没错。该说唯有这种时候她就变得特别敏锐吗?不过很抱歉,我现在刚好没有余裕回答妳。
「────嗯呜!」
唔,我的头好晃啊。什么?该不会其实我的头骨还没密合吧?怎么可能,那只是头痛剥夺了我的平衡感而已。咦?难道说我的病比自己想像中更严重……?
「你终于清醒啦?佐城同学?」
「啊────」
被抓包了,毫无掩饰的余地。哇靠,老师竟然直接走到我的座位前面来。多亏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啊,在自己讲课时狂睡的家伙就算念几句也不算过分吧。不过我趴着会被发现也是因为我穿运动外套的缘故吧,全班只有一个人这么穿不被发现才有鬼。
「我听说你今天一大早发生的事了,虽然可以体谅你闷闷不乐的心情,但这并不足以成为放弃听课的理由喔。」
「……是。」
「以后上学时,对这样的麻烦遭遇要有心理准备啊。」
「……是的,那个…………」
「怎么了?」
「我可以去保健室吗……」
说话倒是比我想像中顺利些。大概是感冒还在初期阶段喉咙尚未受到影响吧。你们感冒都是从哪个部位先有症状的?我是头痛。
啊……不过上课上到一半我或许不该如此要求,这样太显眼了。说要去保健室大家一定会好奇我怎么了吧。反正只是坐着听课而已我应该还能撑下去,或许等这节课上完了再去比较好。
老师用有点惊讶的模样看着我,但很意外地他认真思考起这个必要。
「那你去吧。不过,在下次上课以前要复习今天的进度喔。」
「好的……」
我本来是打算稍微使劲站起身的,啊啊……错过了这个时机病情搞不好会更糟。没想到我的身体竟变得这么重。说什么不想被大家注意之类的,现在不是耍那种奇怪任性的时候了啊。
「哎……呀呀呀────哇哇哇哇哇!?」
「喂!?小佐────」
「呜噗…………!」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我虽然不觉得痛但有种脑袋被激烈摇晃的感觉,鼻腔也溢起一阵酸楚。我搞不太清楚自己此刻是何种姿势和状态,只知道嘴里发出了哀嚎声,刚才大概是不小心撞在教室的门上了吧。
「────城!!你────好吗!?」
「喂──!────一点!?」
我在搞什么啊……这样不是反而让自己变得更显眼吗?我得快点爬起来去保健室才行……哎呀,我的手臂要怎么用力才能把自己撑起来啊?真奇怪,老实说我的情况恐怕很糟。咦?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耶?这里已经是床上了?我正在躺着?啊啊,算了这样也好,反正我好困啊,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
我升上国中二年级时,才第一次学会假装自己没事。
至于理由则是「大家都这么做」的缘故。而且事后我还吓了一跳,本来跟周遭有点疏远的我也能因此融入大家,甚至是互相开起玩笑。就是从那次开始的,起初我只是以尝试的心态去做,最后却变成永远都维持那种状态了。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不暴露出真心话而已。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好像自己所看到的任何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就在我挂着这种面具的过程中发现一点,啊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啊。逐渐失去「小孩」这种单纯身分的我们,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交朋友了,所以才要打造出另一个自己,作为保护真正自我的盾牌。这么做以后,我就像摸索出一条通路般,有交情的同伴愈来愈多了。
然而,「还不算长大成人」的我是没办法长期维持这种状态的。我猜,在我周遭的每个人应该都经历过同样的阶段吧。
对当时的我而言,需要假装自己没事的主战场是在教室。在尚未适应这种状态前,只要从教室走出一步或是自己一个人独处时,就会退化成「懵懂混沌的小孩」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大意。
当时也是持续下着雨。
刺耳的金属声,散落一地的料理与餐具。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因为食堂地板太湿,我才夸张地滑了一大交而已。如果换作今日,这样的丢脸场面不论被谁撞见,我都只会觉得「啊啊──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自己还真惨啊」而已。
不过,那时候的我不一样,是对他人看法还非常在意的时期。要是我被周遭的人认定为「土包子」,就算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我也会非常害怕。看着出糗的我,食堂所有声音都停止了,周围没有任何人采取行动或许也助长了这种紧绷的气氛吧。没办法,谁教大家都是跟我处于同一时期的国中生呢。
时间大概过了还不到一秒吧。仿佛就像在体现我当时的不成熟般,我竟只想要在大家看清楚我的长相前拔腿狂逃而去。
就是在这时候,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你不能这么做一样,某位女同学主动上来关切我了。我完全忘了要采取行动,只是对她看得入迷,当时的景象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对她逐渐产生好奇,并将我吞没到那个无底的沼泽,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
◆
我现在已经没有余裕,去判断出现在视野里的天花板有没有印象了,顶多只能把那种明显的噁心感透过咬紧牙关、绷着一张脸的方式勉强缓和下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