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卷二

金缕曲赠梁汾1

德2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士3，谁会成生4此意？不信道5、遂成知己。青眼6高歌俱未老7，向樽前8、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9。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10，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注解】

1梁汾：顾贞观，字华峰，号梁汾，无锡人。康熙举人，官至国史院典籍。康熙十年退仕返故乡。康熙十五年再度入京，结识纳兰性德，情好日密，成忘年挚友。梁汾重道义，笃友情，与性德及吴兆骞的生死情谊最为人称道。梁汾著有《弹指词》《征纬堂诗》。

2德：纳兰性德自指。

3有酒惟浇赵州士：平原君好养士，死后虽未葬赵州，但他是赵国公子，又是赵相，故称其墓为“赵州士”。李贺《浩歌》：“买丝绣作平原君，有酒惟浇赵州士。”

4成生：性德原名成德。自称成生。

5不信道：言乍逢知己，竟不敢自信之情。道，竟。

6青眼：据《晋书阮籍传》，阮籍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见良朋高士，则用青眼。杜甫《短歌行赠王郎司直》：“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

7俱未老：作此词时，性德二十二岁，梁汾生于明崇祯十年，四十岁。

8向樽前：张榘《贺新凉》：“髀肉未消仪舌在，向樽前、莫洒英雄泪。”

9月如水：曹操《短歌行》：“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又曰：“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此暗用其意，喻知交相遇。

10谣诼：屈原《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性德与梁汾交，时有造谣中伤者。

翻悔：对之前允诺之事后悔而拒绝承认。辛弃疾《临江仙》：“六十三年无限事，从头悔恨难追。”

千劫：永恒。佛家以天地一成一毁为一劫。

后身缘：谓来世之情。

然诺重：然诺，应允他人的承诺。重，郑重。《新唐书哥舒翰传》：“家富于财，任侠重然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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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写于康熙十五年。据顾贞观记云：“岁丙辰，容若年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余之晚，阅数日，填此曲为余题照。”这一年性德获殿试二甲七名，赐进士出身，并授三等侍卫，后晋为一等。他以贵族公子、皇帝近侍的身份与沉居下僚的顾梁汾相识，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并对其不幸的遭遇深表同情。这首词便作于纳兰与梁汾相识不久后。此词采用直抒胸臆的手法，不假雕饰，真切自然地表达了诚挚朴素的友情。

又姜西溟1言别，赋此赠之

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2。最忆西窗同剪烛，却话家山夜雨3。不道只、暂时4相聚。滚滚长江萧萧木，送遥天、白雁5哀鸣去。黄叶下，秋如许。

曰归因甚添愁绪。料强如、冷烟寒月，栖迟梵宇6。一事7伤心君落魄，两鬓飘萧未遇。有解忆、长安儿女8。裘敝9入门空太息，信古来、才命真相负。身世恨，共谁语。

【注解】

1姜西溟：姜宸英，清代文学家。字西溟，浙江慈溪人。明末诸生。清康熙以荐入明史馆，纂修《刑法志》，又入《一统志》局为分纂。栖迟京中多年，不得志。后因科场案牵连，死于狱中。这首词写于康熙十八年，姜宸英母亲故去南归之前。